第34章 进来(2/2)
这习惯……倒是像他认识的一个人。
李子越勾唇浅笑。
如果能看见,那说明是不是也能摸到?
他试探性道:“你冷吗?”
小团子此刻却不回答,只是垂了眼睫,很缓慢地眨了眼。
眨一次眼,表达的意思是“是”。
李子越只能按照那人习惯来猜。
“你把手伸出来。”
小团子乖巧把两只冻得通红的爪子伸了出来。
李子越用一只手将它们全包住,将自己身体的温暖传过去。
他将伞固定在一边,另一只手腾出来摸了摸小团子的侧脸。
小团子心情明显好了起来,李子越眉眼也逐渐染上温柔。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毛病,他疑心病确实重,但只要对方叫他“哥哥”,他基本上没办法坐视不管。
他的全部善良都剩在“哥哥”这个称呼上了。
“你站起来。”李子越解了身上的大衣,将小团子塞进怀里,“你家在哪里?我带你回去。”
小团子情绪却骤然低下,并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着屋的方向:“他不会要我了。”
李子越怔住。
小孩心思最好猜。
里面少年只有两份食物,他却没犹豫地把大块给了小团子,说明他本身就是个对他人友好,对自己严苛的人。
现在只是在做思想挣扎罢了,时间推移,夜晚愈冷,少年只会更担心还在外面的小团子,出来是迟早的事。
李子越哄怀里难过的小不点:“他刚才赶走你的动作很迟疑,他会出来的。”
“那孩子其实是个很心软的人。”
李子越与怀里小团子对视,漂亮的桃花眼微眯,弯成两道月牙:“你如果很喜欢他,请你等等他。”
“在此期间,我不会让你冷的。”
小团子呆了足足半分钟,他的小手不自觉地贴上李子越的侧脸,突然咧嘴笑了。
“哥哥,你和里面那个哥哥好像。”
李子越愣在原地:“……哪里像?”
小团子只是看着他。
李子越刚想再问几句,却听到屋内传来有人走动的嘎吱声,他将怀里的小团子放下,没过几秒,就看到有人又在艰难地推门。
这次他倒是学聪明了,知道先把角落的积雪给挖走再推。
少年冷着脸朝小团子走来,夜晚光线昏暗,李子越只能看到少年消瘦的一小节下颏和紧绷的唇线。
有点熟悉。
他微微蹙眉,依然没想明白这股莫名的熟悉从何而来。
脚踩在积雪上的声音嘎吱嘎吱,小团子眨巴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少年。
少年的脚步停在他跟前,头小幅度下垂,随后——
一阵冷风刮过,还沾着血的弯刀骤然贴在孩子脖上,少年半蹲着身体,话语仿佛从牙缝里挤出般:“我迟早会杀了你。”
小团子抿了嘴唇,并未说话。
少年带着寒意的手指捏住孩子的下巴,将其向上擡起,眼眸细眯:“你长得很漂亮,以后可以卖个好价钱。”
李子越阻拦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眉眼微垂,视线在少年身上打量了两下,嘴角轻扬。
有意思。
小团子仿佛听不懂人话般,此情此景,他却伸出手来拉住少年的上衣摆。
喊声在雪夜显得格外清脆。
“哥哥。”
逐渐走远的李子越停下了脚步,竹伞微斜,看见团子跟在少年身后进了屋。
并未出他意外。
早在少年用刀抵住小团子时他就放下心来——从未见人嘴上说狠话,却用刀背卡住他人喉咙的。
要杀早就杀了,要卖也不用这样大张旗鼓。
说到底还是嘴硬。
不过这少年到底是谁……
他蹙眉思索,不知觉间眼前场景骤变。
依然是雪夜,温度愈低,雪花如鹅毛飘下,李子越伸手接住一片晶莹,见它缓慢在自己掌心融化。
深冬了。
隐约听到另一边有低沉的敲门声,他微擡起头,视线看过去——
瘦弱的背影,依然挺立的脊背,踉跄的走姿,李子越眉头皱地愈发紧。
是那少年。
他无力地靠在一座装修华丽的洋房前,瘦到仿佛只有骨节的手擡起又落下,门发出道道“砰砰”声。
终于,门张开了一道缝,露出一只老人年迈浑浊的眼眸。
李子越看到少年突然拽住老人的腿,随即“噗通”一声跪下。
李子越愣在原地,竹伞滚落在一边,雪花贴在他颤抖的眼睫上。
“我愿意……我愿意把我卖给您……”
少年沙哑的声音夹在呼啸的雪风里。
眼泪好像是刺人的冰刀,一下下切割着李子越的心脏。
“请您给我一些钱……我要去救他。”
“一个漂亮的孩子,”老人眼眸眯起来,他只手扯住少年的黑发,打量他的眼神像是在审查牲畜,“一个漂亮的孩子说要把自己卖给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李子越的呼吸仿佛在此刻停止,喉咙哽咽,胃部抽搐着疼,无法抑制的热泪滚下。
“……”他的手伸到半空中,似乎是想阻止,嘴微张,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浑身疼痛让他无法直起腰杆。
风雪模糊了他的视线,液体凝成冷到极致的固态,门缓慢开了个发着橘光的口子,少年缓慢从地上爬起来,只手抓住门槛,吃力地迈步。
在即将关门的那刻,他难耐地转过头去,看向门外。
与那边的李子越长久对视。
盛满泪水的眼眶,因情绪激动而泛红的鼻尖,被寒冷刮伤的眉眼,薄凉的唇,已经瘦到皮包骨的下巴尖。
那是约摸只有17岁的李子越。
“不对……”
李子越倒在雪地,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
那不是我……我记忆中……我的17岁……我在学校正常上学……我没有……
我没有去过雪地……我也没有……
“哥,你发烧了。”
意识模糊中,有人在温柔地喊他。
随即温暖缓慢传到他的身上,他感觉到留有泪花的下眼睑在被人轻舔。
咸冷的眼泪被人耐心地吻去。
眼前的噩梦再次被关进了记忆的牢狱里。
他又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