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出租屋（2/2）
吴莫起视线余光在两人之间徘徊，苍白的唇紧抿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身体慢慢放松，头靠在孟桥肩膀上。
和来时一样，他们踏入浓雾，一睁眼就到了杂草遍布的小路。
他们一头扎进杂草丛中，沿着小路一路飞奔。
有季如渊在一旁扶着，倒是没怎么巅波，但耳朵里全是两人粗重的呼吸，吴莫起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心酸，又有些暖，连带着心脏的疼痛都似乎缓解了许多。
这种复杂又古怪的情绪稍纵即逝，吴莫起还未来得及感探究，就被前方炽热灼烈的目光打断。
他们刚到居民楼下，孟桥和季如渊立马来了个急刹车，猛得停住。
在铁皮棚前，之前那十几个租户一字排开，挤在一起，仰着头遥望湖泊的方向，神色恍惚，看到他们背着吴莫起出现，目光蹭得一下大亮，灼灼地望着他，如同看到了救世主，泪水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滑落。
十几个人用同样的目光，同样的表情，同样落泪，实在瘆人。
孟桥和季如渊护着吴莫起下意识往后退。
那些人立即一拥而上，围着他们。
“他们真没问题吗？”季如渊压着声音，一句话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孟桥这下也没了底，毕竟上个副本吴莫起也遭到了一向友善的NPC背刺。
就在他们心惊胆颤时，趴在他肩膀上的吴莫起强撑着动了动脑袋，右手朝居民楼的方向擡起，立马被一双干燥苍老的手握住。
正是带路的老太太。
“原来你真是神侍，傻！就算知道你是，我也不会怪你。”老太太带着哭腔，她一说话，其它人也纷纷开口。
“对不起，先生，我们没想到您真的来救我们这些老东西。”
“先生，您有这份心就好，走吧，走吧！”
“你肯定做足了准备进来的吧？能走的话就快走吧。”
“不要再主持祭祀了，先生，您走吧。”
……
说着，他们不可抑制地哭出声来。
“谁都知道只要祖神眷顾，我们就能解脱，可是没有神侍会来主持神祭，我们被人遗忘了，完全被遗忘了，没有人会来救我们，没想到这么久了，竟然能等到先生为我们主持神祭。”
他们似乎认定吴莫起主持了一场神祭，并因为吴莫起此时半死不活的模样感动不已。
孟桥和季如渊满头雾水。
讲道理，无论是书里，还是季如渊的经验，从来没出现过神，全都是鬼怪，玩家从始至终都是找线索，惊悚逃亡，但是一加上吴莫起，副本画风就变了。
饶是两人一个有剧情，一个有经验，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应对。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他继续主持神祭救你们？”季如渊故意试探，语气尖锐，咄咄逼人。
然而，他话一落，这群人却对他怒目而视：“神侍只能主持一场神祭，请神降临，再来一次，他就要去神国见祖神了！”
意思是，第二次主持神祭，神侍就会死。
难怪他们对吴莫起这副油尽枯灯的模样并没有意外。
吴莫起歪着头，脸朝着居民楼，生无可恋，那么多鬼近在眼前，哪怕是没有香味的鬼，只要吞了，最起码能半血复活，心脏不痛！
然而这群人哭丧似地逼逼逼。
吴莫起面无表情，并不感动，他只想吃鬼！如果不是此时身体受限，他一定要把这群人揍一顿！
等好了补上！吴莫起脑海里的小人气成河豚，然而就在这时，潮湿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他手背上。
吴莫起一愣，努力掀开眼皮，却只掀起一条缝，隐隐约约看见老太太捧着他的手，额头抵在手背上：“我希望你能出去，好好活着……”
这句话像落雷炸在他灵魂深处，吴莫起一下子睁开眼，怔怔地看着老太太，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个画面，和此时的场景很相似，但吴莫起没有抓住。
他直觉那对他很重要。
“吴莫起，你终于醒了！”季如渊的声音一下子把吴莫起拽了出来。
老太太松开他的手，其它人也惊喜若狂地望着他。
吴莫起视线缓慢移动，感受着他们发自内心的狂喜，沉默了两秒，张了张口，只发出无意义的气音，瞬间闭上嘴，艰难擡起手，指了指居民楼，挤出一个字：“进。”
这个字很轻，还是孟桥背着他才听稍微听清楚。
孟桥微微扭过头，轻声问：“莫起哥，你是说要进楼，回昨晚那个房间吗？”
他放缓声音，那语气小心翼翼，仿佛声音稍微大一点脆弱的吴莫起就会受到惊吓。
老太太们对孟桥的态度很满意，看向他的目光顿时温和许多。
吴莫起：……
看在他听见了的份上！吴莫起头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不管回不回房，进去吃鬼！
孟桥盯得紧，正好看见，犹豫几秒转头对季如渊说：“莫起哥要回801室，季哥，你要一起进去吗？”
季如渊点点头：“进，雨双和汪宏叔都还在上面，而且安排在那个房间肯定有线索。”
季如渊一边说一边擡起头，突然脸色一变，用力眨眨眼：“八楼呢？”
他从第一层开始数，一二三……七！最高只有七层。
“怎么回事？没有八楼。”季如渊又多数了两遍，并没有数错，可昨天楼梯口清楚地写着八楼。
听到他的话，老太太他们的脸色不太好，低声说：“八楼只有太阳落下后才会出现。”
季如渊望着七楼之上：“如果白天有活人留在八楼会怎么样？”
他们摇摇头。
季如渊脸色一点点沉下来，看来齐雨双和汪宏凶多吉少。
他们这个队，一开局多出个人，半途两个人下车离队，现在还没出现，肯定不在了，昨晚于飞超死了，今天不会又要死两个吧？现在才副本第二天呀。
孟桥也想到这一点，安慰道：“不要急，我们在这里等等，晚上上去找找他们。”
季如渊只能同意。
老太太们把铁皮棚里的木桌拼成床，又从楼里搬了床被子辅上去，孟桥和季如渊将吴莫起放在桌上。
吴莫起木着脸平躺着，他是要去801吗，他是要进楼抓鬼吃呀。
他们没去其它地方，有NPC来来往往，一整天都没有碰到古怪诡异的事情，但是随着太阳一点点落山，NPC的情绪越来越焦躁。
“它们要出来了，它们一定会让先生主持神祭！”
“为活人请神降，和为阴魂请神降完全不一样，先生会死的……甚至都不能去神国，怎么办？”
“先生签了租房合同，躲不过去，而且，今天先生的动静太大了，我们在这里都感受到了祖神的气息。”
“我们请了饭，按协议，白天它们出不来，晚上我们也进不去。”
“我宁愿先生没有来这里，没有尝试救我们。”
……
吴莫起正面无表情挺尸，听见他们围在他身边低声耳语，压抑痛苦担忧交杂聚集在一起，蔓延开，萦绕在吴莫起身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随着他们真切的声音，他心脏处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些。
当最后一丝太阳快要完全消失时，老太太冲到孟桥和季如渊面前，严厉地说：“他才主持完神祭，现在很虚弱，你们既然追随他，就一定要好好保护他，晚上、它们就要出来了，记住，绝对不能再让他主持神祭！”
话音落下，老太太和其它NPC瞬间消失，仿佛从来不存在。
同一时间，居民楼七层之上，第八层凭空出现，居民楼入口两边又冒出四盏红灯笼，无风摇曳。
吴莫起眼睛努力睁开，如同回光返照，目光灼灼，顶着张苍白的脸眉目飞扬，明显心情很好。
他感受到了，那三股特殊香味的鬼，和房东阿虹带着蜂蜜香的鬼气聚集在一起，正好一网打尽。
吴莫起想到一口气能吃那么多鬼，虚弱带来的郁闷一扫而空，甚至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他咬着牙，按着心脏，艰难挣扎才擡起个脑袋，只好放弃自己上：“扶我进去。”
“莫起哥，你别乱动，我背你。”孟桥立马收回视线，叫上季如渊搭把手，刚要跑进铁皮棚，肩膀上的白菊突然嗖得一下缠住他的脖子，同时响起一道甜美的少女音。
“嘻嘻嘻~~小哥哥，抱抱我~~~”
孟桥僵在原地，忍着没有朝吴莫起喊救命。
他深吸一口气，瞬间出手抓住白菊，正要拽下来，耳边又响起少女惊喜的声音：“嘻嘻，小哥哥抱住我了~~~”
孟桥：？？？谁TM抱了！
孟桥下意识松手，可是他手一松，那朵纸做的白菊突然变大，像食人花一样一口咬住他的头。
季如渊取出一把道具剪刀，冲过去，对着白菊枝杆就要剪下，无数双鬼手自黑暗中爬出，拽住他的手脚，抱住他的腰，从后面抓着他的脸……
他和孟桥一样，突然不能动弹，不能说话。
白菊的奶香味和鬼手的卤味前后出现，两种完全截然不同的味道泾渭分明，却又分外和谐。
吴莫起指尖动了动，察觉到孟桥和季如渊没有生命危险，便收回为数不多的力量，虽然它们带着香，但都是骗人的！吃进嘴里根本不会有味道。
正主还在居民楼里，和房东阿虹呆在一起。
吴莫起刚这么想，和阿虹呆在一起的三股带香味的鬼气突然消失，紧接着出现在东北方向……吴莫起眼中的期待慢慢落下，阴沉着脸看向东北方向，那已然是湖泊所在的位置，距离可太远了。
就在这时，居民楼里那道带着蜂蜜香的鬼气朝大门外移动。
吴莫起视线移到居民楼入口，四盏红灯笼顿时僵住，不敢造次。
不一会，楼里惦着脚尖走出一位位年轻男女，穿着统一的红袍，脸上戴着白面具，没有五官，更没有露出眼睛。
它们青白的双手共执一枝白菊，分走两列，缓缓走到铁皮棚，站在吴莫起两侧，仿佛只是一具木偶。
不，它们只是具尸体而已。吴莫起能看出它们是人类的身体，里面没有灵魂，甚至已经死亡许久，带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紧接着，楼里飞出只鬼头，正是房东阿虹，它特意画了妆，盖住被吴莫起暴打的伤痕。
吴莫起一看到它，眼眸大亮，蠢蠢欲动，他记得它的味道丰富有层次，以甜为主，口感香浓松软，蜂蜜丝滑，甜而不腻，他都没啃够。
光想想都口齿生津，看着阿虹的视线也带着股凶意。
阿虹一僵，眉心一突一突，它觉得这位神侍分尸上瘾，这是想把它仅剩的一颗头给切片啊。
有他在，这楼没法呆，必须离开！
阿虹一咬牙，飞到吴莫起面前……两米远，停下！再也不向前一步。
虽然吴莫起现在看起来弱得一匹，但它完全不敢大意。
给鬼分尸，独自祭祀请神降，并成功让这片祖神消失的地方重新感受到祖神的气息，这就不是一个普通神侍能做到的，不愧是被祖神眷顾的人类。
阿虹努力保持冷静，没有像昨晚一样故作姿态，恭敬地说：“先生，请为我们这些阴魂主持神祭，请祖神降临。”
闻言，被定住的孟桥和季如渊心里一个咯噔，虽然吴莫起不是神侍，也没搞过祭祀，不用担心“第二次”祭祀会死，但老太太消失前说得那么慎重，明显给阴魂主持神祭不一般。
可他们不能动，不能言。
反观吴莫起听到它这话，若有所思，但他没力气说话，只盯着阿虹，神色挣扎，他本就力量透支需要吃鬼补一补，偏偏它还在眼前晃，不吃都对不起自己，可……它和居民楼连接在一起，吃掉它，保不准另三只带香味的鬼就没了。
为了吃更多的鬼，他很努力才忍住没有出手。
阿虹却以为他不同意，压下忐忑，蛊惑道：“今日祖神虽然回应了您的呼唤，但并没有神降，相当于神祭失败，您身为神侍不觉得愧对祖神吗？不想成为祖神消失后，第一位请神成功的神侍吗？我们会全力辅助您，一定能让祖神降临。”
闻言，吴莫起想起中午看到的那道身影，心神一动，终于分出一半心神没去想吃鬼，张口却是又轻又坚定的三连拒：“不觉得，不想，不干。”
只要把鬼全吃了，祖神他能自已找，根本不需要这些小点心动手，乖乖呆着不行吗，非要跑。吴莫起想到跑远的那三只鬼，不禁咬了下牙。
被拒绝阿虹也不生气，毕竟吴莫起独一无二，无法替代。
正因如此，神祭他必须上！
阿虹强硬地说：“您的同伴会留在这，如果神祭成功，祖神眷顾，他们就能活，如果失败，他们就成为替身，永远留在这。”
意思是，孟桥几人成了储备粮。
但她并没有说，为阴魂举行神祭，从来都是神侍以自身性命为引，不管神祭成不成功，举行神祭的神侍都会死。
吴莫起掀了下眼眸，没说话。
见状，阿虹晃了晃脑袋，居民楼阴影处走出一道黑色瘦长的影子。
它很高，几乎和居民楼等高，一身漆黑，没有五官，它弯下腰，张开巨手朝孟桥和季如渊抓去。
“它暂时不会让他们死，但他们能活多久，取决于你……”
阿虹话还没说完，瘦长的鬼影突然朝它这边飞过来，贴着地面，一头砸在吴莫起脚边，阿虹看见它的脑袋上正好放着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阿虹咯噔一下，果然下一秒，瘦长鬼影痛苦扭动身体，拼命挣扎，因为没有嘴巴，连惨叫都叫不出，只能不停扑腾。
它在吴莫起手心越来越小，很快就瘫成一块熟悉的黑饼，彻底扑腾不动了。
吴莫起捏了捏它，面带浅笑，忍着心脏的刺痛，用最后一点力量净化它，当着阿虹的面一口吞下。
鬼团入口即化，冰冰凉凉，微甜，舌尖仿佛有气泡在跳动，就像在喝一瓶冰可乐。
吴莫起心情大好，一口将鬼团吞下，鬼团化为力量涌入他心脏，疼痛感顿消，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虽然没有红光满面，还有些泛白，但已经不会一脸惨白活像即将要死的人。
恢复10%，不错，最起码能自主狩猎了。
他扭头看向阿虹，伸出右手，阿虹下意识扭头就跑，然而才刚起飞，整颗头倒退，直接扎进吴莫起手心。
吴莫起提起它，微微一笑，透着强烈的兴奋：“鬼都在湖那边，不会跑了，对吧？”
“不会跑”三个字语气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