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节：回归（2/2）
“我们回来了。”他轻轻说道，这句话里包含了千言万语。
“嗯。”缇娜往他怀里又蹭了蹭：“回来了。”
短暂的温存后，本能让缇娜没有忘记正事。她轻轻推了推吕永，示意他松开一些，然后光着身子走下床，捡起地上的卷轴，又重新回到床上，靠在吕永怀里摊开。
“虽然不想破坏气氛，但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糟。”缇娜的语气恢复了冷静，指着卷轴上的密文和地图。
“我们击杀女王、摧毁祭坛，确实重创了它们，但并未彻底断绝幽冥界与这里的联系。”缇娜的指尖点在地图上几个不断闪烁红点的区域：“‘幽影’小组确认，变异的蛛魔和纯粹的黑暗生物仍在不断出现，侵扰我们的据点和运输线。它们似乎……获得了新的污染源。”
她顿了顿，继续道：“好消息是，灯塔商会在这期间发挥了巨大作用。他们的炼金工坊大规模生产了特制燃烧瓶、圣水手雷、附魔破甲箭簇以及能暂时净化腐蚀土地的中和药剂。依靠这些，联军才能稳住防线，甚至在你失踪期间组织了一次大规模反攻，夺回了一些失地。”
吕永眉头紧锁：“但反攻受阻了？”
“是的。”缇娜点头，“攻势最初很顺利，但当联军深入原蛛魔控制区腹地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抵抗。敌人仿佛无穷无尽，而且变得更加强大和怪异。”她抬起头，看着吕永：“这印证了我们在幽冥界的猜测——尼德格尔的统治早已千疮百孔，幽冥界的黑暗能量和煞气正在失控地泄漏、变异，滋养着这里的敌人。他根本无力完全掌控局面。”
缇娜翻到下一份卷轴，神色变得无比凝重。
“这是‘幽影’付出巨大代价，从禁忌之地边缘传回的情报。”她深吸一口气，“那片土地……比拉德大陆的荒蛮更加可怕。那里没有文明，只有永恒的暴虐、杀戮与弱肉强食。”
她开始描述“幽影”拼死传回的信息：“禁忌之地的原住民被神殿称为“亵渎者”。他们一种保留了基本人类轮廓，但内在已被禁忌之地的黑暗能量彻底扭曲、玷污、重塑的恐怖存在。他们或许曾是跟我们一样的人类，但如今已是行走的亵渎之物。他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如同尸骸般的苍白或深沉的青灰色，毫无血色。皮肤表面布满了深黑色或暗红色的、仿佛熔岩裂纹或扭曲血管般的纹路。这些纹路并非静止，会随着其情绪波动或能量涌动而微微发光，通常是污浊的暗红、幽绿或紫色，如同皮下有熔岩或毒液在流动。
他们最显著的特征是他们的眼白已经完全消失，被一片浑浊的红色或其他颜色所取代，颜色不同似乎代表着他们的不同血统，这或许与禁忌之地的生存环境紧密相关。
禁忌之地是一片被紫黑色雾气永久笼罩的废土。大地开裂，流淌着灼热的岩浆和腐臭的脓液。没有植物，只有扭曲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的黑暗菌株和骸骨森林。普通的生命在那里无法存活，只会被迅速同化或吞噬。
现在连接艾泽大陆与禁忌之地的黑暗之门古老封印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已被破坏，亵渎者正如潮水般涌入！光明神殿已在黑暗之门外构建了庞大的防御体系“光明之墙”，拼死阻击。”
“但是……”缇娜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裂魂族的数量太多了！它们根本不在乎伤亡，前面的倒下，后面的就踩着同类的尸体继续冲锋！神殿的骑士和战斗法师们已经连续战斗了一个多月，几乎没有休息！圣光的力量正在被消耗，而敌人的数量不减反增！”
她的指尖点向地图上黑暗之门的位置，那里被标注为刺眼的深红色：“堡垒外围的裂魂族尸体已经堆积如山，高得足以形成新的‘城墙’，反而阻碍了神殿守军的视野和射击角度，圣光壁垒岌岌可危！”
“神殿教皇已向人类四国发出最高级别的求援指令。”缇娜的语气充满了讽刺与无奈，“但回应寥寥，且各自为政：“自由王国本土刚经历兽族入侵，百废待兴，无力他顾。魔法王国内部皇权斗争激烈，残余兽族军队与某些贵族勾结，环境复杂混乱，难以抽调力量。梦幻王国此前与海族大战元气大伤，后又被狮鹫王国侵吞大片领土，国力衰弱，拒绝出兵。狮鹫王国……”缇娜看了一眼吕永：“他们趁机全力进攻并夺回了天葬要塞，将盘踞依旧的数十万兽族大军赶出了艾泽大陆。但自身损耗也极大。加之需要重兵防御南方天族可能的入侵，明确拒绝支援神殿。”
“现在，光明神殿只能疯狂抽取分布在大陆各处的分殿储备的圣力与资源，通过特殊法阵远程输送到黑暗之门。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各地分殿的防御力量被大幅削弱，而且这种输送效率低下，难以持久。”缇娜总结道，脸色凝重：“一旦光明之墙被攻破，让裂魂族主力涌入艾泽大陆腹地……后果不堪设想。”
吕永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刚刚缓解的沉重感再次加倍地压了下来。幽冥界的危机尚未解除，主世界又面临着位面入侵的灭顶之灾。而人类内部却是一盘散沙，争权夺利。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同样面色凝重的缇娜，又望向窗外看似平静的夜空。一场席卷整个大陆的、远比蛛魔更加可怕的风暴，已然来临。缇娜带来的情报如同沉重的铅块，一块块压在吕永心头。
亵渎者无穷无尽的入侵、光明神殿的岌岌可危、人类诸国令人失望的分裂与自私……一幅末世般的画卷在他脑海中展开，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的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丝绸床单，仿佛在对抗那无形的、足以压垮整个大陆的重担。
他曾以为自己变得更强，拥有了煞气，结识了权贵，甚至能与公主谈笑风生，或许真能做些“英雄”该做的事。但此刻，他清晰地感受到自身的渺小。S阶的皮诺修或许能焚山煮海，但面对一个世界的倾轧，又能如何？他吕永，一个刚刚恢复些元气的A阶法师，又能改变什么？
就在这沉重的思绪几乎要将他淹没时，他忽然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抚平了他紧皱的眉头。
是缇娜。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习惯了黑暗与杀戮、此刻却盛满担忧与询问的眼睛静静看着他。她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焦虑与压力。
吕永猛地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淤积在胸口的浊气仿佛被呼了出去。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缇娜，看着她眼中清晰的、只映照出他一人身影的倒影，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念头如同破开乌云的阳光，骤然照亮了他纷乱的心绪。
“顾好自己及家人，哪管外面的洪水滔天。”
这句几乎被他遗忘在崛起之路上的、最初的本心箴言，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
他忽然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一丝自嘲，更多的却是一种卸下千斤重担后的真正轻松。他手臂一用力，将缇娜更紧地搂进怀里，把脸埋进她带着淡淡清香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缇娜微微诧异于他情绪的骤然转变，刚才还凝重得如同山雨欲来，此刻却仿佛雨过天晴，甚至带上了一点……耍无赖般的洒脱？
这才是她熟悉的、最初吸引她的那个吕永。
吕永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顽皮的、带着几分痞气的笑容，那是他很久没有流露过的、属于底层佣兵时期的神情。
“没什么。”他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语气轻松：“刚才想岔了，差点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
他翻了个身，让缇娜趴在自己胸膛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她的长发，目光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纹饰，语气变得懒洋洋却无比清晰：
“缇娜，你说，天塌下来，是不是先砸死个子高的？”他自问自答：“玛莎公主个子高，邓秦那小子个子也高，神殿的教皇的个子最高……他们顶着呗。”
“我们好不容易从幽冥界爬回来，捡回这条命，不是为了再去扛一片要塌的天。”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唏嘘和一种异常清醒的认知：“我的力气，只够紧紧抓住我已经拥有的东西——你、艾伦、小雉、我们的家人，还有那些愿意跟着我们、信我们的老伙计们。”
他侧过头，看着缇娜的眼睛，眼神异常认真，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原始的坦诚：“如果……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艾泽大陆守不住了。我们就跑。”
“跑？”缇娜挑眉，这个答案确实出乎她的意料，却又莫名地符合她所了解的、那个在拉德大陆为了生存能豁出一切的吕永。
“对，跑。”吕永肯定地点头，甚至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起来，仿佛在说一件寻常的冒险计划：“通过灯塔商会的关系，弄条好船，我们去欧斯大陆。听说那边是海族的天下，风景跟这边完全不同。那些亵渎者再能打，总不能立马长出鳃来，开着船跨过无尽之海来追我们吧？”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自己先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彻底放下包袱的、带着点坏意的笑：“等它们真能打过去，说不定咱们早就找到新的安身之所，或者又攒够了跑路去下一站的本钱了。至于拯救世界这种活儿……”
他耸耸肩，语气轻松得近乎赖皮：“就让玛莎、邓秦那样有雄才大略、有责任心的‘高个子’们去头疼吧。咱们啊，就负责顾好自己，顾好身边的人。这世界那么大，总有一个角落能让我们安稳地过日子。”
缇娜静静地听着，起初的惊讶慢慢化为一种深切的理解与柔软。她认识的吕永，本质上就不是一个被宏大叙事绑架的人。他的强大，源于对生存的渴望和对身边人的守护，而非虚无的英雄主义。此刻的他，褪去了被迫披上的英雄光环和沉重负担，回归了那份最真实的、甚至有点“自私”的洒脱。
这正是她最初被他吸引的地方——一种在绝境中也要活下去、并且要带着在乎的人一起活下去的强悍与清醒。
她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胸口：“说得对。天塌下来，先让高个子顶着。我们……就负责跑得快一点。”
她的语气里也带着罕见的、全然放松的调侃，这种久违的轻松又回来了。两人相视而笑，先前的沉重与压抑被这番“没出息”却无比真实的计划彻底驱散。
窗外，诺恩多姆的星光温柔地洒落进来，将房间内映照得一片宁静。世界的危机依然存在，但在此刻，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只有劫后余生的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分享着一份关于“逃跑”的、充满生活气息的默契与温暖。
至于未来的洪水滔天？那就等它真的漫到脚下时再说吧。
吕永在诺恩多姆度过了短暂的、与家人团聚的时光。他、缇娜、皮诺修以及终于重逢的妹妹吕雉，难得地享受了片刻宁静。
在一间可以俯瞰城市夜景的安静偏厅里，壁炉燃着温暖的火焰。吕永拿出了精心准备的礼物。缇娜以未来嫂子的身份，细心为吕雉挑选了一条蕴涵宁静术与防护咒文的秘银项链，款式优雅而不失坚韧，她亲自为吕雉戴上，动作轻柔。
吕雉看着缇娜眼中对哥哥那份深沉而默契的爱意，回想起哥哥失踪时缇娜不顾一切寻找、乃至一同坠入险境的决绝，终于彻底释然，她握住缇娜的手，真诚地说：“缇娜姐，哥哥就拜托你了。他有时候很笨，容易冲动，请你一定照顾好他。”
缇娜郑重地点了点头，两个女人之间达成了无声的谅解与盟约。
皮诺修则“大方”地送出了一本名为《火焰心得》的亲手记录笔记，嘴里却哼哼着：“喏，给你！免得某人实力太差，以后出去说是哥哥的妹妹，丢哥哥的脸！”
吕雉立刻反唇相讥：“谢谢哦！假！妹！妹！不过你这礼物该不会是从哪个角落里‘捡’来的吧？”
两人眼看又要吵起来，但斗嘴中却少了几分真正的敌意，多了几分别扭的关心。
私下里，皮诺修甚至对吕永嘀咕：“你这妹妹虽然讨厌，但天赋还行，勉强能陪练一下……你让她留下呗？”
而吕雉也曾悄悄对吕永说：“哥，那个假妹妹虽然来历不明，但对你是真心的，S阶呢！有她在你身边，我也能放心些……”
两人在争风吃醋的表象下，其实都认可了对方对吕永的重要性，并隐隐希望对方能代替自己，照顾好这个总是让人担心的哥哥。吕永则耐心劝说吕雉返回星辰城。
“小雉，爹娘年纪大了，知晓我这次‘失踪’，不知道憔悴了多少。邓秦军务繁忙，何臻打理家族生意也抽不开身，你最贴心，回去多陪陪他们，替我尽孝。”他语气温柔却坚定：“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告诉爹娘，儿子不孝，让他们担心了，但这些是我拼来的，让他们放心用，好好生活。星辰城相对安宁，我也能放心。”
他指了指那装满了珍稀毛皮、原材料、顶级药剂的马车队，随手将一张拥有天文数字的晶卡塞进吕雉手中，不容推辞。吕雉虽然不舍，但明白哥哥的担忧与孝心，最终红着眼眶答应下来。原本吕永是为吕雉准备了十个空间袋，装下这些物资绰绰有余，以吕雉A阶魔法师的身份，即便携带十个空间袋出门应该也没人敢动歪心思。可不知道为何，吕雉拒绝了，坚持坐车队返回星辰。
吕永斥巨资雇佣了巨龙之魂佣兵团的一支小队，专程护送妹妹的车队，待吕雉出发后，吕永和缇娜才动身前往幽影基地。
诺恩多姆的喧嚣与权谋被远远抛在身后。吕永和缇娜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离开了宏伟的磐石之城。他们的坐骑是两匹经过灯塔商会驯兽师可以调教、蹄声近乎无声的幽壤界特产——幽影驹，载着他们迅速而隐秘地穿越崎岖的山地，向着尼斯城外的方向而去。他们的目的地是“幽影”基地。
缇娜将手中的一枚特殊符文骨钥轻轻按在某个看似天然的木质纹理上，注入一丝能量后，沉重的、与地面融为一体的暗门才会无声无息地滑开，露出向下延伸的、深邃的阶梯。两人确定身后无人跟踪后，便走了进去。
基地深处，那间特制的禁锢囚室外，吕永和缇娜并未立刻开始行动。
“直接抽取她体内的黑暗力量非常危险，煞气与她的生命本源几乎纠缠不清。”缇娜冷静地分析，她调来了几份实验记录卷轴：“但并非没有先例。你看这个——”
她展示的记录里，详细记载了“幽影”小组如何捕获并研究那些被不同程度煞气侵蚀的变异蛛魔。他们发现，这种来自幽冥界的原始黑暗力量虽然狂暴，但其本质是一种可被引导、转化，甚至吸收的能量，前提是操作者的精神力和能量掌控力足够强大，并且拥有更高级别的同源力量作为“引信”和“容器”。
“我们成功过三例。”缇娜指着一份报告：“对一只重度变异体，我们尝试用原始煞气作为引导，缓慢抽离了它核心的侵蚀能量。过程虽然凶险，但成功后，变异体恢复了部分理智，而那缕被抽出的能量最终被我炼化吸收，反而增强了我的实力。”
她看向吕永：“你的体质特殊，能融合并掌控煞气。而我，作为黑暗亲和者，也能通过特定方式引导它。我们联手，你作为主导和核心容器，我负责稳定她的灵魂并辅助引导，理论上成功率很高。这不仅能救她，或许……对我们自身也是一种补益。”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那是对力量本质的洞察以及对未来道路的规划。
吕永仔细阅读着报告，眼中光芒闪烁。缇娜的研究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好，就按这个方案。我们开始。”
过程凶险而精细。吕永全力操控着体内的煞气，如同操纵无数比发丝更细的能量触须，小心翼翼地将缠绕在贝蒂生命本源上的黑暗力量剥离出来。缇娜则全力维持着贝蒂灵魂的稳定，并用体内炼化的煞气构筑能量通道，防止逸散。
与之前预想的艰难不同，当吕永真正开始吸收那些被剥离的、精纯而原始的黑暗力量时，他感到的并非冲击，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滋补！这股力量远比幽冥界环境中弥漫的煞气更纯粹，仿佛去除了所有杂质，只剩下最本源的黑暗能量精华。它迅速融入他的本源，不仅快速补充着他的消耗，甚至让他的精神力和对能量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强大！
缇娜也感受到了变化。通过尼德格尔的赐福与吕永的教导及不断练习，缇娜已经能够熟练地将黑暗能量炼化为更高级别的煞气，部分精纯的黑暗能量反馈到她体内，让她久未增长的黑暗亲和力竟然有了一丝提升，灵魂仿佛被洗涤，变得更加凝练通透。
两人原本预计的筋疲力尽并未出现，反而在过程临近结束时，感到一种神清气爽、精力充沛的感觉，仿佛进行了一次深度冥想和能量洗礼。
他们互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喜与明悟——猎杀并吸收这些黑暗生物的力量，或许将成为他们未来快速变强的一条全新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