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归途暖夜与谷堆村的灯火(2/2)
邢母今年七十岁出头,头发全白了,却梳得整整齐齐,用黑布条挽着发髻,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厚棉袄,袖口磨得发毛,却洗得干干净净。她身子骨还算硬朗,眼不花耳不聋,平日里最疼邢成义,自打王红梅生了志强,更是三天两头往这儿跑,送鸡蛋、送小米,生怕儿媳妇亏着身子。
她先凑过来瞅着王红梅怀里的邢志强,伸手轻轻摸了摸小家伙的脸蛋,欢喜得眼睛都眯起来:“哎哟我的乖孙孙,在姥姥家吃好了没?看这小脸,又胖了点。”又看向邢人汐,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汐丫头玩疯了吧?累不累?”邢人汐从邢成义怀里下来,跑到邢母跟前,拽着她的衣角喊“奶奶”,把三爷爷给的糖递到她眼前,“奶奶,糖。”
邢母笑得合不拢嘴,接过糖又塞回她兜里:“汐丫头吃,奶奶不吃。”说着就往院里让,“快进屋,我给你们留了热水,还有我蒸的红薯,这会儿还在灶膛里温着,甜得很。”
夫妻俩跟着邢母进屋,邢成义把布兜放在堂屋桌上,邢母就忙着去灶房忙活,掀开灶膛的盖板,一股红薯的甜香立马飘出来。她用铁钩子勾出三个烤得焦黑的红薯,放在灶台上晾着,又给王红梅倒了碗热水:“红梅,你抱着孩子累,快喝点热水暖暖身子。”王红梅接过碗,心里暖暖的,笑着说:“娘,您也歇着,别忙活了。”
邢成义把邢人汐放在炕头,让她跟弟弟玩,自己则坐在灶房门口,跟邢母唠起晌午在王家屯的事,说王父给留了棉种,开春要去地里指导,又说三个女婿陪着王父喝酒,唠得格外投机。邢母一边剥红薯皮,一边听着,时不时点点头:“你爹是个实在人,懂庄稼,你多跟他学学,准没错。红梅嫁你,有你疼,还有娘家帮衬,是她的福气,也是咱邢家的福气。”
王红梅抱着邢志强走过来,听见这话,脸上泛红,轻声说:“娘,是我福气好,嫁了成义,还有您疼我。”邢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傻孩子,咱是一家人,不疼你疼谁。”说着就把剥好皮的红薯递给他们,红薯瓤是金黄的,冒着热气,甜香扑鼻。
邢成义接过红薯,掰了一半给邢人汐,小丫头捧着红薯,小口小口啃着,甜得眼睛都眯起来,嘴角沾了不少红薯泥。王红梅也掰了一小块,喂给怀里的邢志强,小家伙咂了两口,小嘴巴抿了抿,像是尝到了甜味,乖乖地靠在她怀里。邢成义咬着红薯,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酒劲彻底散了,浑身都暖乎乎的,看着眼前的老娘、媳妇和俩孩子,心里满是踏实——这就是庄稼人最盼的日子,有家有口,有暖有甜。
夜里的柏树谷堆村渐渐安静下来,巷子里的鞭炮声少了,只剩下偶尔的狗吠和风吹过柏树的沙沙声。邢母坐了会儿,怕打扰他们休息,就起身告辞,临走前还叮嘱邢成义:“开春种地要是缺人手,跟我说,我身子骨还能动,帮你们搭把手。”邢成义赶紧送她到门口,笑着说:“娘,您歇着就行,地里的活我能忙活过来,不用您操心。”
送走邢母,王红梅收拾着碗筷,邢成义则抱着邢志强,在堂屋来回踱步,哄他睡觉。邢人汐啃完红薯,趴在炕头,困得直点头,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没多久就睡着了,嘴角还沾着红薯泥。王红梅收拾完,过来给俩孩子盖好小棉被,又给邢成义倒了杯热水。
夫妻俩坐在炕沿上,看着炕头睡得安稳的俩孩子,相视一笑,没有太多话,却满是默契。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映着屋里的灯火,暖融融的。邢成义伸手揽过王红梅的肩,轻声说:“红梅,明年初二,咱还带着娃去娘家,给爹娘拜年,再跟姐夫们唠唠庄稼,让娃们再跟姐姐们玩闹。”
王红梅靠在他肩上,点点头,柔声应:“好,明年咱再备点厚礼,给爹扯块新布,给娘买盒雪花膏,让二老也好好享享清福。”
远处的老柏树晃着枝桠,巷子里的灯笼还亮着,映着家家户户的暖意。这一夜的柏树谷堆村,没有白日的热闹,却有着最踏实的安稳。邢成义一家的鼾声,混着村里其他人家的呼吸,伴着麦苗生长的细碎声响,藏在鲁西南的夜色里,成了最动人的烟火。
到了后半夜,天又飘起了细碎的雪沫子,落在院门口的鞭炮碎屑上,白里透红,格外好看。王红梅醒了一次,给俩孩子掖了掖被子,看见邢成义睡得正香,眉头舒展,嘴角还带着笑意,想来是梦见了开春的庄稼,梦见了满仓的粮食,梦见了一家人的好日子。她轻轻摸了摸丈夫的额头,眼里满是温柔,这日子,就像炕头的棉被,暖得扎实,稳得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