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2/2)
楚唯家境优渥,也不差这些东西,却也为此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从此他的生活中就好像从来没有这个人存在过一样。
他不问,父母就不会主动提。
楚唯也不明白自己在别扭些什么,有几次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旁敲侧击问过楚妈几回,楚妈伸手轻抚着他的脸庞,告诉他贺宵这几年很忙,恐怕没时间再跟他们来往了。
楚唯哑口无言,知道这是贺宵找的借口,心里怀疑是不是自己和他那次见面打破了原本的平衡,使得贺宵不愿再跟他来往。
狼狈地对着楚妈笑了笑,嘴硬道:“我还不稀罕跟他来往呢。”
当时的楚唯不知道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现在一看,才发现原来那会儿的他表情竟然那么难看。
失落愤怒,疑惑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痛恨贺宵连个改过的机会都不愿给他。
楚妈抿了抿唇,温柔地看着他道:“小唯,你现在已经长大成年,可以谈恋爱了,你喜欢的人是男是女,爸爸妈妈都不介意,你还这么年轻,好好去享受自己的人生吧。”
楚唯倏地有点脸红,楚爸楚妈一直开明,可从楚妈嘴里听到这话,还真有些诧异。
还以为他们那个年代的人都是老古董,没想到连自己喜欢同性他们都不反对。
楚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男男女女对他来说好像都差不多。
他随口应道:“行啊,以后我要是有喜欢的人,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楚妈的表情好像很欣慰,又好像特别难过。
作为那个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楚唯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看不懂。
大学四年,楚唯追求者仍然不少,可他还是没有谈过恋爱。
每次有人送他礼物请他吃饭,他的思绪都会迅速飞走,想起一个已经从他生活中消失很久的人。
在追求者奇怪的眼神里,他拒绝了礼物,还有一起吃饭的邀请,回到了自己市中心的大平层。
房子是他上了大学后,父母给他买的,他把贺宵送的礼物,全搬到了大平层了。
除了周末回家陪父母,大部分时间他都会去那边住。觉得太孤独的时候,他会把那些礼物一件一件的拆开,又一件一件的收好,好像这样就能填补心里缺失的那一块。
看着这一屋子的礼物,他总是会想,为什么曾经对他这么好的人,会一下子消失得这么干净呢?
他在各种财经杂志和报纸上查找过贺宵的信息,但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扒到过。
要不是礼物还在,他甚至都会怀疑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时间一晃来到大四,举行完毕业典礼后,同学们纷纷合照留影。
楚爸之前也毕业于这所大学,成为商界大佬后,楚爸还常常回来做演讲,学校的领导都跟他特别熟悉。
一家人合影完毕,楚爸带着楚妈去跟领导打招呼,留他继续跟同学合影。
同系的一个男同学追了他好久,毕业的时候再一次跟他告白。
楚唯有时候真觉得无奈,他从来没有表现出一点同性方面的倾向,不知为什么向他表白的人中,男生要比女生多很多。
这个同学各方面条件还算不错,人长得帅,家庭条件也好,人品也算可靠。
被楚唯拒绝后也没纠缠过,可能是心有不甘,不想错过这最后一次的机会。
楚唯摇了摇头,回答和以往差不多:“我不喜欢你,不用白费力气。”
他神色淡淡的靠在栏杆上,眼神不耐烦地望向远处,直到看着远处人群中有道熟悉的轮廓,他猛地推开了还在耳边聒噪的同学,迅速朝着那个人跑去。
学校里人来人往,楚唯慌慌张张地从他们身边跑过,头上的学士帽被风吹落,他也顾不得捡起,等他终于跑到那个位置时,却发现这里根本没有贺宵的影子。
刚才那抹身影就好像是他的错觉一般。
周围的同学都奇怪的看着他,楚爸楚妈见状不对,也跟了过来,楚爸捡起地上的学士帽,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给他:“怎么了?”
楚唯失落地摇了摇头:“没事。”
毕业没多久,楚爸告诉了他一个噩耗,贺宵因病去世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楚唯正在吃饭,挂掉电话,一个人去卫生间吐了半个小时,胆汁里的苦水都要吐干净了,胃里还是翻江倒海,疼得他直不起腰。
贺宵没有妻子儿女,朋友也不算很多,走得最亲近的,就是楚爸楚妈他们。
葬礼是楚爸给他办的,应贺宵的要求,办的比较简单。
葬礼上,贺宵的代理律师宣布了他立下的遗嘱,他名下所有财产都让楚唯继承。
没有家属子女,也就没有任何纠纷,楚唯麻木的签下字,在律师离开时叫住他,颤抖着唇问:“他……有没有……有没有留下什么对我说的话?”
律师摇了摇头:“没有。”
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觉又开始袭来,楚唯难受地捂着自己的肚子,手腕上那块戴了几年的星空系列腕表依然崭新如初。
楚爸楚妈忙着处理贺宵的后事,楚唯拿着文件默默离开了。
他想回家,回到那个堆满贺宵送他礼物的家。
当那辆货车袭来的时候,楚唯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
楚唯在毕业典礼上看到了贺宵,距离他们上一回见面,已经不知道隔了多久了。
跟记忆中那个仪表堂堂充满魅力的男人相比,这时候的他已经被岁月侵蚀,不在年轻。
察觉到自己被发现后,他便很快让保镖带着他离开。
楚唯下意识跟过去,换做之前,他是追不上的,这次却不知怎么回事,不仅出了学校,还跟着贺宵上了车,最后回到了贺宵家里。
让楚唯意想不到的是,贺宵的家竟然还是在他们隔壁。
这么多年,他竟然都一无所觉。
楚唯在贺宵屋里待了大半个月,这半个月里,贺宵的家里来了许多生面孔,他们神情严肃地讨论着什么,楚唯只能看见他们嘴巴在动,却听不见他们的话。
没多久,楚之洲也过来了,他神色悲伤激动,跟贺宵激烈的争吵着什么,这回楚唯倒是听清楚了。
楚爸问他为什么不配合医生的治疗,贺宵说自己已经活够了。
楚之洲被他这话震住,难过地闭了闭眼,深深呼吸一番后,沙哑着声道:“为什么不把事情告诉他,你觉得这样对他来说公平吗?”
贺宵眸光沉沉的看着他,终年凄苦的脸上带着点点笑意,豁达道:“这个世界本身就没有公平可言,之洲,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要再这么意气用事了。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和我这样行将就木的老人,本来就不该有什么交集。”
楚之洲的灵魂仿佛被一左一右的两个人拉扯着,这些年,他跟贺宵在商场运筹帷幄,无往不利,可在这种时刻,仍然深感无力。
贺宵慢慢站起身,握着楚之洲的手呢喃道:“感谢你这些年给我陪伴他的机会,认识你们一家人我很开心,要是有下辈子……”
剩下的话贺宵没有再说。
仿佛已经知道了他的安排,已到中年的楚之洲在这一刻哭得像个孩子一般。
楚之洲离开后,贺宵的别墅一下就安静下来,接下来的日子没有一个人来打扰他。
贺宵书房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连绵起伏的高山,他常常一个人坐在那边,眺望着远处的山峰,一待就是一整天。
楚唯以为他会这样看下去的时候,有一天,他遣散了家里的保镖和佣人,从书房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相册。
楚唯站在他后面,在他慢慢的翻阅中,把相册里的照片看得一清二楚。
毫不意外,相册里的照片每一张都是楚唯的,从黑白到彩色,从婴儿到成年,贺宵把相册翻到最后,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照片。
粗粝的手指在照片上细细摩挲着,眼里带着无尽的怀念。
这张照片看起来也没什么特殊的,楚唯穿着白衬衣,笑得特别灿烂。
别人不明白,楚唯自己却懂,这张照片不管是穿着还是神态,都跟他俩在一起时的自己很像。
难以想象看着这张照片的贺宵是抱着何种心情,反正看到这样的他,楚唯难过得好像要死掉一样。
贺宵拿起桌上的钢笔,旋开笔盖,顿了两秒,在照片背后写下了几个字。
“宝宝:好好生活,祝你幸福!”
写完后,贺宵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好久好久,等墨迹差不多要干的时候。
他又拿起笔,用力划掉了自己写下的字。
将照片贴在胸口,颤颤巍巍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白色的药瓶,是他长期服用的安定药。
贺宵拧开瓶盖,将整瓶药倒进了自己嘴里。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的时候,楚唯整个人发疯般的大声吼叫,想要掰开他的嘴将药片掏出来。
可梦里的他发不出声,也没有办法跟贺宵接触。
只能眼睁睁看着贺宵做傻事。
明明是在做梦,可那种绝望的痛苦完全将楚唯淹没,仿佛身上的每一寸肉都受到了撕扯,窒息感将他团团围住,全身像是被一条湿毛巾包裹着,就连身上的毛孔,都无法呼吸一般。
僵硬发凉的手臂上有两滴热泪滑过,像缺氧的人得到了氧气瓶,楚唯猛地呼吸一口,眼睛一下就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