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2/2）
建元帝一开始还眉目舒展，但越往后看眉头皱得越紧。
“历代从未有过将亡国宗室赶尽杀绝的事，怀琰这渐除之，未免不合道义。”
秦琬下意识要反驳，却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好像还真没有出现过哪个正经政权把前朝宗室都杀干净的，哪怕是上辈子，清理被兼并国家宗室这事也是在南北朝才泛滥起来。
不对，“宋国那位高祖不就杀了武帝子孙三百余人，怎么能说从未有过呢？”
秦琬虽然不太瞧得上对方的人品，但单说对待敌人上，这种赶尽杀绝的态度她还是能理解的。
“好好地提他做什么，晦气。”建元帝显然同秦琬一样瞧不上宋高祖的人品，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宋室偏居一隅，难道不是他这个先祖损了后人褔荫？”
这下秦琬彻底没话说了，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建元帝突然理解了什么，语气缓和下来：“此事冒天下之大不讳，做不得。我等本就被视作异族，一旦有半分越轨之处，便会被指为华夷之别，旁的也就罢了，这种败坏道德的风气不能开，岂不闻始作俑者，其无后乎？[1]”
秦琬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皇帝道德水准高应该算是好事？
她压下心底的犹疑，暂时同意了建元帝的说法：“陛下说的是。”
建元帝虽然一口否决了秦琬针对周国上层的提议，但对其他的却没有太大意见，只是说事关重大要廷议之后再决定。
但秦琬说用间挑动虞侃针对虞晖，建元帝忍不住问：“这么多年，虞侃就从没对你那间者起过疑心？”
“虞侃早就知道他收我的钱传话，但虞侃不在乎。”
秦琬十分淡定，建元帝却不淡定了，他下意识反问：“虞侃是怎么想的？”
他在燕国威势与皇帝相差无几，就算是为了自己子孙的荣华富贵，也不该和敌国宗室有牵扯才对。
“虞侃好财，先生收了臣的钱帛珍玩和虞侃一九分，给虞侃的另算。”
哪怕建元帝对虞侃的贪财已经有所耳闻，但秦琬这话还是让他绷不住了，真黑啊这人，一九分，亏他能伸得出手。
“而且这些年臣极少走虞侃的路子，每次找上他也能让他从中获利，他自然不介意做些顺水人情。至于透露燕国情报，则是因为自大。虞侃觉得燕国人口数倍与我，不会因此败亡。”
建元帝留意到秦琬对那人的称呼，却并未细问，只是叮嘱秦琬：“此人于国有功，来日起了战事，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怀琰不妨安排妥当，趁早将人接回来，也好教我论功行赏才是。”
秦琬并未一口答应下来，而是道：“先生早年因家中变故远走异国，怕不一定乐意回来，臣会与先生商议着来，必不会置先生于不顾就是。”
建元帝似乎只是随口一提，转头便将此事抛诸脑后，重新拉着心腹讨论起灭燕的规划来。
但先后收到秦琬信件的晋王与秦烨却为难起来。
秦琬先同晋王说了朝中的动向，又简单提了几句自己之后的安排，却偏偏就是只有寥寥数语的后续安排，愁得晋王辗转反侧。
晋王在榻上摊了半宿煎饼，晋王妃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踹在晋王腿上：“你是想冻死我再娶个年轻的吗？”
守夜的侍从听见动静正要点灯，却被晋王制止：“我有事同王妃商议，你们下去吧。”
等到屋里只剩下两人，晋王扯过床头的大氅坐起来把被子让给晋王妃，语气深沉：“这些年我观怀琰行事，还以为她当年对那位的态度是骗我的，没想到她可比我心大多了。”
晋王妃只觉得困倦，随口应付他：“怀琰要是没点志向早嫁人了，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可要是她意在天位呢？”这句话几乎是气音，可在黑暗中依旧被晋王妃捕捉到了，她浑不在意，“天位就天位，今上自己也说天下是高祖的天下，怀琰又是宗室承认的高祖长房长孙，你们做长辈的不争气守不住家产，怀琰自己争取有什么错，赶紧睡觉。”
万万没想到妻子会淡定到这个地步，晋王忍不住推了下对方：“你天天和那云遐龄混在一处都听她说了些什么？”
晋王妃裹紧被子，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晋王盘腿坐在榻上，脑海中依旧是秦琬信中说的灭燕之后她会自请镇守地方。
便如秦琬对林现瑛说的，只要她继续待在朝中，她的官职就不可能升迁。除却王肃与阳平王这两座大山，还有建元帝对她的安排，既然在建元帝眼中她是要留给太子的重臣，那自然要留给太子提拔。
换了别人，说不定还要感恩戴德不用去地方吃沙子，秦琬却不会认同这种想法，没有自己根据地和兵马在乱世就是找死，手里有再多的权力也不够人家一刀砍得。但尚州已经被她和晋王精耕细作了近十年，再挖也挖不出什么潜力来，邵西又在建元帝的眼皮子底下，她疯了才会在邵西搞小动作。
反倒是灭了燕国之后，她作为备受器重的宗室大臣，出镇地方后的职权会空前扩大，几乎与列土封疆无异。
在秦琬没有表露出经营地方的意思之前，晋王虽然遗憾秦琬因为年龄吃了亏，却对此早有准备，何况秦琬这些年在朝中的地位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预估，不过是再多等些年的事，他自觉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没什么不能等的。
但秦琬镇守地方的决定一出，晋王立刻意识到，秦琬是不甘心做一个阳平王那样的宗室重臣的。
甚至于在地方上经营自己的势力，本来就不是一个臣子应该有的心思。
这可真是……
太好了！
他早该想到，哪个正经臣子在民间的声望几乎能和皇帝比？哪怕现在的皇帝脾气好，也该自污以免引起继任之君的猜忌才是。
怀琰既有此心，他这个做叔叔的也不能掉链子才是，这可是事关所有高祖后人切身利益的大事！
这般想着，晋王索性下榻去外间找来纸笔连夜给秦烨写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