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2/2)
槊与矛的区别只在于槊杆更长且前端的攻击部占比更大,作为在长期马战中改进出来的兵器,长槊显然比长矛更加适合马上作战,而秦琬这些年勤练枪法,触类旁通之下,对于后世有马枪之称的槊理解也不算少,虽然在兵器上吃了亏,秦琬应付起来还算游刃有余。
副将制止了试图趁乱给高阳王一箭的兵卒,看着中央你来我往全部都朝着对方致命点去的两人,他无奈叹气,郑鸿亦与张兴相顾叹息,三人打马走到一处,郑鸿率先开口:“鸿表字英鸾,出身广武郑氏,忝居高阳王郎中令,这位乃是高阳王麾下卫士长。”赵融拱手自我介绍,“赵融,表字和熙。”
听到赵融那比男子柔和不少的女声,副将顿时瞪圆了眼睛,却还是勉强维持住了面上的严肃:“照表字孟曦,为长乐王帐下兵曹,出身白郡杨氏。”
几人通过姓名,杨照朝赵融笑道:“方才我与和熙交手,险些被和熙打落马下,和熙好武艺。”
“不及杨从事。”赵融礼貌地转移话题,“我等是否该命令士卒停手?”
杨照看了眼场中打的正酣的两人,以及周围拿着盾牌互相推搡并且用邵西方言聊天的士卒:“我带人前往夏城报信,二位殿下处,还请两位多照应着些。”
郑鸿点头应下,杨照擡手射出两支响箭,没多久便传来代表收兵的钲鸣。秦琬一方则简单的多,能被选中留下的本就是自秦琬在高阳县时便追随她的亲军,早在看到秦琬慢悠悠地骑马时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不像长乐王麾下士卒,还有人不知内情,试图偷袭秦琬以充军功。
在对方停手之后,秦琬的亲军也顺势停下,不需郑鸿吩咐便自觉整队,在他与赵融身后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这一幕奇景引得长乐王分神看过来,秦琬抓住空隙,一矛将长乐王的槊砸落在地,而那柄长矛也不堪重击碎成两节。
“叔父心气顺了?”秦琬催马上前,笑着问。
长乐王道:“我视兄长如父,怀琰救了兄长,又冒天下之大不韪为t我周全,于我有大恩,我哪敢生你的气?”
秦琬道:“先生当年照顾我时,难道是为了将来让我报答?既然不是,我救先生自然也不是为了让先生报答我。叔父待先生一片赤诚,怎么到了我这里便想不开了?莫非以为先生入燕一事是我的意思?”
长乐王面有惭色,却还是坚持道:“怀琰德行世有所瞩,我自知怀琰心意,然保全之恩非是小惠,便是不论兄长,只怀琰愿意冒险信任我,便值得我感激涕零。”
两人打马走在队伍侧面,说话间看到自己麾下兵卒散乱无章的队列,再看看秦琬麾下横平竖直的队列,长乐王只觉得丢脸丢到了小辈面前。
秦琬看出他的意思,便笑道,“我当初教他们列队,他们一个个连左右分不清,哪能记住自己的位置。别看现在站的好,前前后后教了足有一年呢。我那时候年纪小,他们一个个面服心不服,只当我是在故意折腾人,我陪着他们站了足有一个月,他们才彻底服气。”
“方才他们对峙之时,怀琰的亲卫丝毫不乱,只是应对间不及老卒圆融,假以时日,必然是一支强军。”长乐王说完又看向自己麾下的兵卒,啧啧着摇头,“见过血大约是他们唯一的长处。”
秦琬当初听秦烨说过此时练兵的法子,由于是征兵,士兵在非战时还要屯田种地,所以训练不足是常事,这也是老卒格外珍贵的原因。
所谓老卒,便是上过战场又从战场上平安下来的人。
这些人对战场已经有了认识,并且懂得配合指令,不会如新卒一般上了战场两股战战跟不上指令,还要影响队列中其他人。
这种方法野蛮且高效,秦琬却实在接受不能,听到长乐王说起自己的亲卫训练有成,不觉露出个笑:“我治下人口不丰,养不起许多兵卒,只能尽量在平时多练练。若因平时备战不足致使战时大量减员,只怕我要心疼死。”
“听怀琰的意思,你待亲卫颇为优厚?”长乐王好奇道。
给亲卫优待是时下将领的常规操作,秦琬的食邑又是宗亲里头一份,怎么也不至于贴补不起自己的亲卫,乍一听秦琬说养不起兵卒,长乐王只觉得惊奇。
秦琬比划了一个数字:“每人授田,为防被家中亲眷强占,我出资雇了人给他们种地。一年四季常服八套,军服另算,逢年过节另有节礼。”
长乐王啧啧称奇:“你的亲卫都养得起佃客了,便是陛下的禁军也不过如此。”长乐王话音刚落便意识到失言,当即找补道:“不过我听说高阳的佃客之制与别处不同,似是不受限于家主?”
“是如此,若非事出突然,我此时应当在大兴随老师推行新制。”秦琬说着埋怨似的看了长乐王一眼,长乐王尴尬地咳了一声,秦琬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接着道,“老师如今驻军白郡,叔父可曾想过应对之策?”
“并无。”长乐王坦然道,“我自起兵那日,就没有想过后路。”
秦琬无语片刻,到底还记得自己此来是为了安抚长乐王:“此番事了,不论成与不成,我都会同叔父一道回邵城。只要不是连军对峙阵前相见,老师不会擅作主张,万事等叔父见到陛下陈情之后再做决定。您也当想想日后,总要等到先生回国之后再见一面,否则先生只怕要因此自责一辈子。”
“兄长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长乐王眉头紧锁,又问,“那日我听曹仲稷的意思,此事陛下不知?”
秦琬解释道:“陛下不知,此事知情者唯有我身边的近臣,便是当时镇守高阳的梁华,也是意外撞见了先生方才知晓。”
见长乐王有追根究底的意思,秦琬只得接着说:“当年我离京时,见先生门前车马塞路,便心知不妙,恰巧那时我得了一味吃了会假死的解毒药,便将其赠与先生以防万一。只是没想到那药那么快便派上用场了。”
“便如你这些年拿出来的良种一般?”长乐王问。
这么多年,长乐王还是第一个问及她良种来历的人,但秦琬仔细打量长乐王神色,显然只是随口一问,她便也随口答了个“是”,长乐王果然不再问,而是转而说起了他确认秦烨还活着后便一直介意的事——
为什么不给他报信!
只听长乐王埋怨道:“兄长在高阳还有心思为怀琰教导将领,为何不给我报个平安?”
“那时叔父才几岁?身边的一应僚属都是陛下的人,连侍奉的人只怕都有不少出自宫中,若是走漏了消息,我少不得要担一个擅离封地、窥伺京城的罪名。先生不给叔父报信,正是顾忌到我,此事该怨我才是。”
秦琬语重心长地劝说长乐王,细究起来,长乐王当年也就是她如今的年纪,今年也才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又是幼年突逢大变,一时想不开钻牛角尖可太正常了。
长乐王默默不语,秦琬又道:“这些事叔父将来只管与先生分辨去,如今该想想怎么将眼前之事应付过去。”
秦琬这话说的真心实意,长乐王却笑道:“怀琰真觉得我与兄长有再见那一日?”
历来谋逆者能够留下一条血脉都是皇帝仁慈,建元帝当年能杀清河王,如今为何不能杀他?
长乐王对自己能否留下并不抱什么希望。
秦琬却道:“叔父与先生不一样,叔父有太后在呢。”
便是再比不上阳平王,太后也会尽力为自己的子嗣周旋,尤其是在长乐王已经及时做出补救措施,且并未造成巨大损失的情况下。
长乐王彻底沉默下来。
到达临时营地,长乐王突然说:“我不及晋王兄,能正当壮龄急流勇退。”
这话中不祥之意甚浓,不等秦琬开口,他便翻身下马还不忘欲盖弥彰地扬声吩咐:“将高阳王请到我的营帐歇息。”
随两人回来的长乐王亲卫当即出来两个人,一人牵马一人执蹬,秦琬无奈下马,不满地看了眼长乐王远去的背影,两个亲卫连连赔笑,秦琬擡手指向赵融:“和熙随我一起去。”
她是半分也信不过长乐王麾下的军纪。
目睹高阳王与自家殿下有说有笑的回营,士卒根本不敢拒绝她的要求,放任赵融走到秦琬身后站定,秦琬又扬声叮嘱郑鸿:“英鸾记得安置好将士,莫要与叔父麾下起了争执。”
郑鸿答应之后,她才看向方才上前的两人,脸上已挂上了惯常的温和笑意:“有劳二位。”
那两人一时受宠若惊,小心落后秦琬半步为她指路。
“你们是邵城人?原来是随叔父自大兴迁来的,家眷都跟来了吗?阁下考虑的周到,邵城确实不如邵西安稳,不过跟来也不错,家中肯定又添丁了吧?这几年虽称不上风调雨顺,但天气着实不错,去岁的收成还好吗?你们都出来了,地里的庄稼有人照顾吗?妇人与孩子也能照顾,那邵城的田地可真是平整,高阳每年春季总有些地方得自己挑水浇庄稼。”
秦琬一路与两人闲聊,很快便将邵城的情况套得一干二净,等进了长乐王的营帐,秦琬拉着赵融坐下,小声问:“可听出什么了?”
“邵城粮食不足。”赵融笃定道。
“怪道叔父急匆匆给燕国写信。”秦琬轻敲桌面,“桓帝的子孙都有些认死理,叔父如今有个念想在前面吊着,还算过得去,怕只怕交接之时出事。”
赵融给秦琬倒了杯水,虽然至今还没弄明白秦琬是怎么说服长乐王倒戈的,但还是安慰她:“眼前之事迫在眉睫,往后的事,不妨等到时再留意。臣虽没有家室,然以平常所见,世间男子大都舍不得妻儿,殿下若担心长乐王,不妨等进了邵城,请长乐王妃与世子从旁劝说。”
秦琬心说那可不一定,长乐王说不定觉得他死来才是为妻子好。
但赵融说得也是事情,秦琬控制住发散的思绪,拍拍赵融的手笑道:“先卸甲吧,哪有败军之将还穿着甲胄在敌军营中招摇的。”
赵融也忍不住露出个笑:“臣还是吃亏了,臣若是男子,便能与英鸾一道混在长乐王身边,说不定还能见到燕国那瀛阳王呢,听闻瀛阳宣王身长八尺二寸,不知是真是假?”
秦琬将胸甲放到案上,随口道:“这种事也没必要造假吧?若是计划顺利,明日我便能带你见到瀛阳王,宣王的身量,看他t儿子也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