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2/2)
曹田面色一凛,高阳郡主的前程那是一个人的前程吗?
分明是他们高阳所有人的前程!
似他们这样的贫寒出身的人,若非遇到高阳郡主,哪能有今日,若是高阳郡主失势,他们这些被高阳郡主一手提拔起来的嫡系能好到哪去?
绝对不能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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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丰兄,咱们真要这么干吗?”
一个男子握着兵器的手握紧又松开,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周围的人立刻看过来。
被他称为玄丰兄的男子一双眼睛如同鹰隼一般,身量比之周围的男子还要高上一头,出众的身高也是他被贾氏家主看中栽培、从而获得表字这一士人交往通行证的原因。
赵裕走到扰乱军心的男子跟前:“你要反悔?”
“我不是!”那男子断然否认,“我只是想着家、贾氏,到底收留了我们这么多年,我们却要绑了他们和郡主谈条件,是不是忘恩负义?”
“我们难道天生就是贾氏的奴仆?”赵裕反驳,既是在说给眼前这个男子听,也是在说给在场的其他人,“当初厉王当权,任用奸臣杨浦,贾氏助纣为虐,多少人家被杨浦逼得家破人亡,田舍归了杨浦,人口归了贾氏,他们就是一伙的!”
“咱们这些人都不够硬气,若是当初硬挺着不卖身为奴,逃到山上做几年野人,等到高阳郡主来了,便是拿不回从前的田舍,也能重新授田。当时咱们忍了,毕竟给谁种地不是种地,给高阳郡主种地,就成了民,到时候徭役赋税一样能逼死人,打起仗来还不如在坞堡中安全。”
赵裕痛心疾首:“一步错步步错,当年郡主诛杀杨浦咱们没出来请求郡主做主,如今只能看着昔日的邻里亲戚,为官的为官、做吏的做吏。
那个刘十三,当初服役瘸了一条腿,家里又只有两个女儿,全靠他家新妇一个人撑着,多少人说刘十三要绝后了。现在呢,刘十三两个女儿都进了高阳学院,将来少说也是个吏,等刘家的两个女儿买个赘婿,再生个孩子随了刘姓,谁还敢在背后议论刘十三。”
“你家的女儿呢?”
赵裕环视众人,压抑着怒火:“我们的妻女呢?在给贾氏做奴婢!”
“将来再被贾氏配个奴婢,生下一窝小奴婢!世世代代的奴婢秧子!”
这话赵裕不是第一次说,但他们每听一次都忍不住红眼。
“玄丰兄不用再说了。”
方才还在迟疑的男子坚定道:“从前咱们没得选,现在有得选了,难道还要在贾氏这棵树上吊死不成?贾氏自己还谁厉害就跪谁,咱们怎么就不能弃了贾氏另投他人!这叫什么来着?好鸟挑……”
旁边有人接口:“良禽择木而栖!”
“对!”
那男子拔刀站到赵裕旁边:“谁要是敢阻我的富贵,我现在就砍了他!”
方才接他话的人拍案而起:“你看不起谁!我把话撂这儿了,大伙乡里乡亲,谁放着好日子不过去给人当奴婢,将来别说是安平县的人,我丢不起这人!”
被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架了起来,在场之人纷纷表态。
赵裕见气氛差不多了,便出面做和事佬:“大伙都知道,高阳郡主是仁善人,咱们要是只绑人,郡主必然能放咱们一马,若是出了人命……”
话到此处便已经够了,不闹出人命但控制一个人的方法多的是,对于他们这些接受过军事训练t的部曲来说也只是麻烦了点而已。
而贾氏为了保住安平县这个自留地,县尉手下的士卒用得亦是自家部曲,顺理成章的将安平县武库的兵甲侵吞为私家所有,赵裕等人早说通了看管武库的士卒,一行人开了武库取出兵器,不费吹灰之力占据了安平县四处城门。
甚至分出了几十个人前往贾氏坞堡接应。
而此时的贾氏坞堡中,睡梦中的贾氏族人正面临着身边婢女的“背叛”。
“阿白,你这是做什么?莫不是魇住了?快把刀放下,那不是你一个弱女子该拿的,若是一不小心伤了自己可怎么好?”
贾大郎被屋中的动静吵醒,却发现自己被捆了个结实,他一边挣动一边用言语稳住持刀的刘溪,生怕往日的爱妾突然给自己一刀。
“别叫我阿白,我自有姓名,谁稀罕让你取名字。”刘溪一想到自己居然顶着阿白这么个狗一样的名字过了这么多年就满心火气,一脚踹到贾大郎肩头,“别挣扎了,那是我往日捆猪的绳结,你越挣扎绑得越紧。”
不得不说贾大郎果然是世家养出来的端方君子,听完刘溪的话捕捉的重点居然是“捆猪”,他下意识问:“你怎么会捆猪?”
“我阿父就是杀猪匠,我不光会捆猪,我还会杀猪呢。”
贾大郎下意识干呕一声,刘溪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赵融:“融姊你说,咱们接下来干嘛?”
赵融在女人中就如同她兄长在男人中一样显眼,作为贾氏特别训练的武婢,她的武力值在女子中是最高的,又曾经读过兵书,也因此被推举为这次统领女眷占领贾氏坞堡的统领。
她转头看向外边的天色,道:“把咱们的旗帜竖起来,然后等天亮即可。”
“好!”
“对了。”赵融叫住刘溪,“段娘子与郡主沾亲,记得提醒她们,莫要冲撞了段娘子母子。”
“是!”
刘溪风风火火地提着刀离开,赵融看了眼至今还在状况外的贾大郎,忍不住嗤笑一声,一碗朱砂汤灌下去,贾大郎没一会便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这汤还怪好用,可惜有毒。”
赵融嘟囔了一句,又在贾大郎脖子上探了下,感觉到他的心脏还在顽强有力地跳动,便毫不留情地转头离开。
*
“殿下!大事不好!安平县有人造反!”
“贾氏反了?!去把贾谧给我叫来!”
吕直身着甲胄直入郡主府,秦琬披着头发,只在里衣外披了层外袍便冲出来,鞋子倒穿得好好地,因为她嫌硌脚。
就两人浮夸的演技,反而真的糊弄住了不少人,郡主府的侍从连吕直为贾氏辩解的话都顾不上听,便直奔贾谧的住所抓人。
昨晚正轮到贾谧在郡主府轮值,现在睡得正香,突然听到有人说自己家造反了,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跑到秦琬跟前,“噗通”一声趴到地上,声泪俱下:“殿下!臣父一介老朽,怎敢违逆天威,贾氏谋反一事必有隐情!殿下要为臣做主啊!”
吕直暗中给秦琬使眼色,这戏是不是有点过了?
秦琬看了眼自己的鞋暗道失策,早知道真有人急起来顾不上穿鞋,她就也不穿了,居然被贾谧比下去了。
心里这样想着,却并不妨碍秦琬动作迅速地扶起贾谧,宽慰对方:“此事是我失言,竟吓得玄深仓皇至此,安平县的变故另有缘故,玄深家中暂且无事。”
贾谧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只片刻的功夫,他背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秦琬吩咐侍女给贾谧取身衣裳,将还在腿软的贾谧扶到椅子上坐下,对方这才有功夫观察堂中的情况。
吕中尉一身甲胄大马金刀地坐在殿下下手处,殿下显然也是匆匆被叫起来的,头发只匆匆打了个辫子垂在胸前,衣裳看似整齐,却只有一层外袍。两人的表情出奇的一致,都是眉头紧锁,面色黑沉。
能让这两人如此紧张,显然不是小事。
再联想到高阳郡主方才说的安平县的变故。
贾谧腿一软,险些再次跪下去,他带着哭腔道:“不知安平出了何事?臣家眷可还好?”
“些许小事,卿家眷应是无碍。”秦琬好声好气地安慰他,再次引得吕直侧目,“玄深先去换身衣裳,等君明到了,我们便启程去安平县,我路上同你解释。”
说着秦琬暗中给吕直递了个颜色,吕直顺势跟着劝贾谧,却不想表情变化不及,更像是勉强挤出的笑,贾谧顿时更慌了。
不会是自己一家已经遭遇不测了吧?
这下他是真得跪了,拉着秦琬的手臂哑声哀求:“殿下——”
“没事,真的没事。”
秦琬手上用力把贾谧架起来,自己一家的性命都在秦琬手里,贾谧根本不敢将他与秦琬这几年的微末情分消耗在这里,顺着手臂上传来的力道站起来,却不肯放开秦琬,只是哀哀戚戚地看着秦琬,把秦琬看得牙酸。
“玄深莫慌,据安平县传出来的消息,是你家的部曲奴婢想要做民户,这才绑了你家的人、占了安平县城,想要与我谈条件。”
贾谧呆愣半晌,才似哭似笑地挤出两个字:“部,曲?”
秦琬为难地点头:“玄深先去换衣裳,此事等到了安平城外再说。”
贾谧终于冷静下来,他沉默着行礼退下,秦琬也抽空到后边换了身衣裳,头发来不及收拾,仍旧只束了辫子,只是用镶宝石的银扣将辫子根部固定住,以免半分头饰也无显得失礼。
等到窦显赶来,几人骑马赶往高阳军中,带着一千甲士开赴安平。
路上,吕直简单说了他收到的消息,贾谧始终一言不发,待到了安平城下,看到城墙上竖起的旗帜,贾谧只觉得心头血气上涌,两眼一黑便从马上栽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