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2/2)
秦琬提出了一个问题,却没有等建元帝回答,而是自顾自地道:“民者,古之野人,今之黔首。”
一套完整的价值体系,往往从定义开始。
这也是秦琬拜读了系统那套《组织纲领(定制版)》后想出来的对策,周国宗室的身份注定了她不可能放开手脚,对阿琬的承诺也让她失去了甩开秦氏单干的机会,但秦氏的出身却给了她操作的机会。
建元帝志在天下,不会看不出来周国与宋国之间的法理差距,在讲究师出有名的古代,立国的法理足以压垮一个政权,既然在儒学的框架下,周国注定要矮宋国一头,那她便拿出另一套足以支撑周国逐鹿天下的价值体系。
只要建元帝接受了她的理论,她这个名义上的创始人想要往里边夹杂点提高女子地位的私货还不容易吗?
至于秦氏的法理从何而来,这就要请出秦琬倒背如流的高中政治了,直接对着建元帝论证阶级矛盾说皇帝必定要消失肯定会被当成疯子拉出去砍了,但往前踏出小半步,论证一下君主不仁百姓有权造反还是可以的。
宋室以正统自居,将北地各方势力视为逆贼,那就先论证了造反的正义性,再把宋帝钉死在弃民南逃的耻辱柱上。
“宋室得国不正,世族醉生梦死,诸王交相侵伐,以致生灵涂炭,结怨与各族,方才有倾覆之危。而后宋室君臣不思悔过,反而仓皇南渡,弃百姓于刀兵之下,只顾自己茍活。”
“宋帝已然自绝于万民,北方百姓翘首而盼明主,恰似久旱而望甘霖。我秦氏先祖,世居邵西,为国藩篱,未得宋室半分勋赏,反而屡遭盘剥。至于宋室南逃,赵帝暴虐,国内人心离散,我高祖为民请命而不得,遂兴义师,约法十章而入邵西,与民秋毫无犯,百姓推为皇帝。而后厉王继位,仁义不施,陛下总秉百姓之愿,为民除暴,恰似汉祖之诛暴秦。”
秦氏出身边陲,说是部落首领,只看郑平这个世族旁支的族长还得亲自种地就知道,首领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去,前边赵国的皇帝一样是部落首领,结果混的比秦氏还惨,直接被当地世族抓走充作奴隶卖了,这样的出身,在当前的价值体系下是劣势,但按照秦琬的理论却成了优势。
毕竟以前在宋室治下过得越不怎么样,就越有资格造宋帝的反。
建元帝沉吟片刻,示意秦琬接着说,只是这样,可不足以说动他改变主意。
秦琬轻声道:“豪强隐藏户口,盘踞地方尾大不掉,叔父所忧心反复无常者,无外乎便是他们,若是我这法子能让豪强坞堡中人心不稳,再也无力抗衡中央呢?”
建元帝终于来了兴致。
秦琬叹气,她就知道是这样。
唯有利益动人心。
她起身取来一份足有四指厚的策划,嗓音沙哑:“我本来想着明日再呈给叔父,今日话赶话说到了此处,叔父自己看吧。”
“这就是你游说君主采纳自己学说的态度?”
建元帝接过策划笑话了秦琬一句,随手给她倒了杯蜜水润嗓子,又将蜡烛挪近了些,仔细看起秦琬的策划。
秦琬这份策划打磨了将近半年,此时呈给建元帝可谓信心十足,她看了看蜡烛的长度,又点了几支将屋中照得透亮,如今还不算太凉,燃烧的灯烛将人熏出了一身薄汗,秦琬想了想,还是拿着扇子坐到建元帝身边给他扇风,安静地等着他的决定t。
自门缝里钻进来的光线逐渐偏移消失,秦琬又添了好几次灯烛,建元帝方才合上策划,如梦初醒般问她:“现在什么时候了?”
“戌时三刻。”秦琬换了只手打扇,“叔父可要用膳?”
建元帝意犹未尽地将秦琬的策划收进匣子,拿过秦琬手中的扇子给两人扇风:“此番回京后,我会下诏休养生息,至多五年,你若是做不到这里边说的,我就在大兴设立太学。”
五年的时间用来证明自己的理论体系足以推翻儒学数百年的实践,听起来对秦琬极不公平,但这已经是建元帝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他已经同王肃定下了周国的施政方略,此时骤然要改,必然要面临来自心腹重臣的压力,若非秦琬的策划里的大饼足够诱人,他才不会同意让秦琬尝试。
秦琬自然也明白,周国如今立国不久,各项制度尚不成熟,这才有让她尝试的空隙,等到周国朝堂各项典章齐备,再想改弦更张的难度可就不是现在的小打小闹能比的。
因此她格外的诚挚地谢过了建元帝,建元帝拍拍她的肩膀,回答了她方才的问题:“设个家宴吧,将太妃与佛奴一并请来,还有你姨母与舅舅,当初在大兴时朝政繁忙,我便没有召见他们,今日既有闲暇,也该认认亲戚。”
知道皇帝要来,郡主府的侍从早就做好了开宴会的准备,因此收到通知并不慌乱,很快便布置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