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煎熬的两天一夜(2/2)
他只能像个最虔诚的信徒,隔着这层冰冷的、无法逾越的玻璃,守护着里面那个为他燃尽了一切的人。
深夜降临。
ICU外的走廊只剩下死寂和仪器规律的嗡鸣。
月见绯因为还要处理集团因大哥重伤而掀起的滔天巨浪,加上自己后背的伤势也需要换药,被萩原强行劝回去短暂休息。
雾海岚被诸伏景光半哄半劝地带走了。其他警察也陆续离开,只留下必要的执勤人员。
只有松田阵平。
他拒绝了所有人的劝说,固执地守在ICU那扇巨大的玻璃窗外。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滑坐到地上。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
身体上的伤口早已麻木,心口的剧痛却如同永不停歇的海啸。
礼人撞碎玻璃时那破碎的笑容,他焦黑狰狞的脸,他紧握着手机、指缝渗血的模样,还有医生宣判的那些残酷的“不可逆”…无数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疯狂闪回、切割。
无声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袖。
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声,如同受伤孤狼最绝望的悲鸣,在这片死寂的ICU走廊里,低低地、持续地回荡着。
他像一头被彻底击垮的野兽,独自舔舐着那深入骨髓、痛彻心扉的伤口,守着他用生命换来的、不知能否苏醒的珍宝。
那压抑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破碎的呜咽,在ICU外冰冷的走廊里低低回荡,是这片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声响。
松田阵平蜷缩在巨大的玻璃窗下,脸深深埋在臂弯里,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两天一夜的煎熬,目睹爱人惨状的剧痛,神乐字字泣血的控诉,还有医生宣判的那些“不可逆”的残酷未来……所有的一切都压垮了这个向来桀骜不驯的男人。
他像一头被彻底剥去利爪尖牙、暴露着淋漓伤口的野兽,只剩下最原始、最无助的悲鸣。
就在这绝望的呜咽声中,一个极其微弱、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锈铁、几乎难以辨认的声音,极其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玻璃和仪器的嗡鸣,微弱地飘了出来:
“…坏…孩子…”
声音轻得如同羽毛落地,却像一道撕裂黑暗的惊雷,狠狠劈在松田阵平的灵魂上。
他的哭声戛然而止,身体瞬间僵直,猛地擡起头。
泪水糊满了他的脸,血污和黑灰在泪水的冲刷下留下道道狼狈的痕迹。他血红的眼睛瞪得极大,难以置信地、死死地望向ICU病房内。
隔着那层冰冷无情的玻璃,在惨白的灯光和无数冰冷仪器的环绕下,病床上那个被纱布和管子包裹的身影,竟然…微微侧过了头。
氧气面罩上方,那双被厚重纱布边缘遮住大半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水色的眼眸不复往日的清澈温润,此刻布满了血丝,瞳孔也有些涣散,却异常努力地聚焦着,穿透玻璃,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窗外那个蜷缩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般的卷毛男人。
是礼人,他醒了,他在看他!
松田阵平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狂喜如同失控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绝望的堤坝。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了玻璃窗前,双手死死地按在冰凉的玻璃上,脸几乎要贴上去,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次却是滚烫的。
“礼人,礼人,你醒了,你看到我了?!是我,阵平!”他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声音因为激动和哭泣而扭曲变调,完全不顾及这里是需要安静的ICU区域。
他像个迷路已久终于找到归途的孩子,贪婪地、急切地想要确认对方的回应。
月见礼人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在氧气面罩下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
但严重的声带损伤和虚弱的身体,让他连发出刚才那点微弱的声音都异常艰难。
他只能用那双布满血丝、却努力睁大的水色眼睛,深深地、深深地凝望着窗外那个激动到语无伦次、涕泪横流的男人。
那眼神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毁容伤残的痛苦,甚至没有对自身处境的恐惧。只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近乎贪婪的、失而复得的……安心。
仿佛只要确认了那个“坏孩子”还活着,还好好地站在窗外,他承受的所有痛苦和残缺,都变得不值一提。
松田阵平读懂了那眼神。
巨大的冲击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礼人…他在生死线上挣扎回来,第一眼,最关心的…竟然是他,是他这个害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强烈的自责、汹涌的爱意、失而复得的狂喜、目睹他惨状的剧痛…无数种情绪如同最猛烈的炸药,在松田阵平胸腔里轰然爆炸。
“对不起…礼人…对不起…”他再也控制不住,额头重重地抵在冰冷的玻璃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压抑的哭声再次爆发出来,比刚才更加汹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心疼。
“是我没用…是我害了你…让你变成这样…对不起…对不起…”
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道歉,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玻璃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他不敢看礼人脸上那厚厚的纱布,不敢想象纱布下是怎样的狰狞。他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月见礼人静静地望着他,看着他哭得像个孩子,看着他额头抵着玻璃痛苦忏悔。水色的眼眸里,那浓烈的安心渐渐沉淀,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无尽纵容的温柔。
他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动了动那只没有被各种管子束缚得太紧的左手。
那只手同样缠着厚厚的纱布,手指僵硬扭曲。
他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极其缓慢地,朝着松田阵平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勾了勾食指。
一个微小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动作。
却像一道无声的指令,瞬间击中了松田阵平。
松田猛地止住了哭声,擡起泪眼模糊的脸,怔怔地看着那只在病床上、极其艰难地向他勾动的手指。
那个动作…那么熟悉…
就像过去三年里,无数次在片场、在后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里,那只狡猾的狐貍,总是带着温润的笑意,用那修长漂亮的手指,对他轻轻勾动,带着无声的邀请和撩拨,让他这个“坏孩子”总是无法抗拒地靠近……
记忆与现实重叠。
巨大的酸楚和更加汹涌的爱意瞬间淹没了松田。
他明白了!
礼人在告诉他:过来。
靠近一点。
我在这里。
松田阵平再也无法抑制,他猛地直起身,不顾一切地就要冲向ICU的隔离门。
他要进去。
他要握住那只手。
他要告诉他,他就在这里。
他再也不会离开一步。
“松田,冷静,不能进去!”一直守在附近的护士和执勤警察立刻冲上来拦住他。ICU有严格的探视规定,尤其是刚脱离危险的重症患者,此刻绝不能受到任何感染风险。
“放开我,让我进去,他让我过去,他需要我!”松田疯狂地挣扎着,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玻璃窗内,看着礼人那只依旧固执地、微弱勾动的手指。
“松田警官,冷静点,月见先生刚醒,非常虚弱,你现在进去会害了他!”护士厉声喝道。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松田的疯狂。他挣扎的动作猛地僵住,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痛苦地看向玻璃窗内。
月见礼人似乎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停止了勾动手指的动作,水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松田,里面带着一丝安抚,一丝无奈,还有浓浓的疲惫。
他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心电监护仪——那代表他需要休息。
松田阵平像被钉在了原地。他看着礼人眼中那熟悉的、纵容的安抚,看着他因为刚才那点微小的动作而更加疲惫的神色,看着监护仪上因为情绪波动而略微加快的心率曲线……巨大的无力感和心疼再次将他淹没。
他不能进去。
他不能打扰他休息。
他不能……再让他因为自己而承受任何一点额外的负担。
松田阵平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停止了挣扎。
他后退一步,重新站回到那巨大的玻璃窗前。他擡起手,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污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翻江倒海的情绪。
然后,他隔着那层冰冷厚重的玻璃,对着里面那个静静望着他的人,努力地、极其艰难地,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却无比坚定的笑容。
他用口型,无声地、一字一顿地说:
【我、在、这、里。】
【等、你。】
【睡。】
他的目光,紧紧锁着礼人的眼睛,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守护和承诺。
月见礼人水色的眼眸,在看到他那个难看却无比坚定的笑容和无声的口型时,似乎微微弯了一下,尽管被纱布遮挡了大半,但那份熟悉的、纵容的笑意,却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他缓缓地、极其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随着他的放松,渐渐恢复了平稳。
松田阵平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玻璃窗前,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
他血红的眼睛里,泪水已经干涸,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沉淀下来的、如同磐石般的坚定。他隔着玻璃,贪婪地看着里面那个陷入沉睡的身影,看着他胸口随着呼吸微弱的起伏。
他擡起手,掌心轻轻贴在冰冷的玻璃上,仿佛能隔着这层阻碍,感受到里面那人微弱的体温。
“睡吧,礼人……”他嘶哑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和虔诚,“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这一次……换我守着你。”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