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节气(2/2)
最后一扇老年宁师的门打开后。
所有宁师在那一刻变成了婴孩,枯骨填满血肉,变成宁伍四。
宁伍四抱着婴孩宁师,满含柔情逗他笑,手把手耐心将他养大。
从在地上攀爬,再到蹒跚学步,牙牙学语,识字念书……都是宁伍四手把手耐心教,耐心带。
三岁,宁师弄死了一只小鸟,宁伍四边教导他万物有灵,不得欺凌弱小,一边打他板子。
宁师手心疼,眼泪哗啦啦流,宁伍四终是不忍,抚着他的头道:“是爹爹错了,爹爹再也不打你了。”
五岁,宁师不小心落水昏迷了几天几夜,宁伍四一气之下把涉及到的下人全处罚了。
亲自陪在他床前喂水喂药,请了京都最好的大夫医治,急得整日整夜合不了眼。
后来他醒了,宁伍四瘦了一大圈。
七岁,宁师贪玩和小伙伴一齐跑到山里走丢了,夜晚黑咕隆咚狼嚎四起,乌鸦哀嚎,宁师吓得缩在山洞哭泣,哭累了昏睡下去。
醒来时,夜依旧是夜,山上灯火绵延,比上元节的街头还要亮堂,宁伍四在漫山遍野的灯火中将他拥入怀中,泣道:“爹爹来了,宁师不怕。”
十岁,有户富商子弟嘲他没看过最新出的戏,宁伍四当即包下京都所有戏院,请全京都的人连看了三天三夜的戏。
一掷千金,只为给宁师出气。
十一岁,宁师偷看了宁伍四的邪术秘法。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爹爹生气,罚他跪了一天一夜。
在宁师受不住要昏倒之际,宁伍四还是上前将他抱在了怀里。
十三岁,他亲眼目睹干净如风月般的父亲埋在满地的污秽中,生命的风声就此息止。
也是那一天,他从小到大被灌输的思想三观的被彻底推翻,碎得渣都不剩。
……
所有让宁师不如意的人,所有伤害过宁师的人,哪怕只是给宁师一个白眼,最后都会上赶着巴结他。
宁伍四死后他才得知,父亲把那些人统统杀了,让嗔顶替。
宁伍四作恶多端不假,可他掏心掏肺对宁师的好也不假。
宁师做不到释怀,做不到不恨杀父仇人。
恨的种子一旦埋下,便发了芽,扎了根,开了花,结了果。
哪怕他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能,不行,不可以。
可日复一日躺在父亲尸体怀里,越来越重的腐臭味还是让他发了疯,着了魔。
他翻遍了所有书籍秘法,试图找到传说中的让人起死回生的术法,背着父亲的尸骨辗转去了无数巫蛊之地。
他信佛信道信神信天!
求遍了所有,终是落得一场空。
在绝望中接受了父亲死去的事实。
幼时偷看到宁伍四修习的邪术随着时间推移在脑海越来越清晰,并逐渐成型,他从最初的惊恐变得坦然——这是爹爹留给他的,他要把它守好。
在宁师想要报仇雪恨,和林楚森拼个你死我活时,胡散者死了。
他看着穷困潦倒的林楚森卑躬屈膝求这个求那个,只为了给胡散者打副薄棺下葬,看他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看他买醉发疯,像一只落入泥沼的可怜昆虫,越陷越深,没入泥沼再也爬不出来。
他心里只觉得畅快,这种感觉似在养蛊,林楚森是脆弱又带着毒刺的蛊虫,被无数蛊虫厮杀啃咬,他甚至可怜到不敢反抗,只敢用自己尾端蓄满毒液的毒针刺向自己的身躯,成为无数蚕食他身躯蛊虫的一员。
这成了宁师难得的乐趣,比逗弄笼子里的蛐蛐还要有意思,窥探打听着他被排挤的事件,暗自窃喜,宁师期待着某一日林楚森能困死在痛苦之中。
他每日都在和宁伍四的骨架说:“爹,林楚森今日还没死。”
他数着时间度日,熬了几年后,他得知了个天大的消息,林楚森养了一只嗔,他和嗔厮混,做着寻常夫妻的恩爱事。
可笑至极!恶心至极!!!
每每一设想到他们会做什么,宁师就恶心到跪地干呕,似乎要把五脏六腑给呕出来。
那晚他将关于灭嗔术法的书烧了个干净,一遍遍将记忆中愈发清晰的邪术蘸着指尖的血液在地上描摹清楚,描摹到指尖血肉剥落露出白骨也不肯罢休。
他恨啊!
他深知自己没有能力和林楚森硬碰硬,只能像蛇虫越冬那般蛰伏,将自己裹入厚厚的茧中,酝酿着,等待着。
等春来,等惊蛰。
“爹,林楚森今日还没死。”
最终变成了“爹,我会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