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原谅我好不好(2/2)
薛镜摇摇头,眼泪怎么都止不住,结巴道:“你,你献出了一个人……最珍贵的东西,换我活了下去。如果不是我,你会继承你外公的家业,会和正常人一样结婚,会成为一个令人艳羡的年轻富豪。我……我怎么可能对得起你。”
“不用替我可惜这些,别想了,都已经过去了。”贺心收紧了手上的力度:“那些我本来也不想要。”他笑了起来,又补充道:“觉得对不起的话,你就用这一辈子对我好。”
薛镜还在抽着气。
他松开手,用指腹拭去薛镜脸上清亮的泪水,推着薛镜来到吧台,给他倒了杯果汁喝,然后坐到薛镜对面。
薛镜恹恹地,一小口一小口嗫着喝。
贺心看着他,说道:“如果你硬要说以前有什么对不起的,我也有好多做得不好的、让你委屈的地方......可是怎么说得清呢。你一直有在想着我,我也爱你爱得不得了,要计较付出的话,你难道付出就得少吗?而要计较错处的话,还不如计较自己的愚笨。”
薛镜低下头,不说话,半晌才说:“确实是我太笨了。”
“哎……我不是在说你笨。笨蛋。”
薛镜眼皮耷拉着:“就是我太愚蠢了。我低估了你对我的感情,不够信任你才导致了后来的事情。如果早些表明心意,就不会陌路到那个地步。”
薛镜像是鼓足了勇气,才终于把掂量了好久的那句话说了出来:“上辈子......我心里的人一直是你。”
“我知道。”贺心感慨地看着他。
认真想来,上辈子两个人对彼此坦诚的次数都不算多,尤其是薛镜,几乎是把所有不光彩的事情都瞒了下去。但他并不是不理解薛镜可以说得上改头换面的变化。
人一旦经历过濒死时刻的恐惧,便会知道活着以及见到重要的人,是多么的珍贵。
他能清楚感觉到,这次见面无论是他还是薛镜,都没有再计较什么面子不面子的,相当诚挚地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其实上辈子就应该这样了。
可是当时他们都身在迷雾之中,隔着猜测与自卑去爱对方,越努力越失败。
怪谁呢,谁也没有办法。
薛镜一口把果汁喝完,把杯子放下,说:“不管怎么说,你回来了,我好开心。”他语气坦然而轻松地说:“我感觉我活了过来。”
贺心失笑:“现在才感觉到活过来是不是太晚了?难道之前都在做梦吗?”
“不一样。”薛镜摇摇头,道:“这不一样。”
两人安静了会,贺心指尖敲在吧台上,问:“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薛镜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回答道:“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小溪边。”
贺心沉吟着道:“比我快了两年。”
“是的。”
“这两年,你辛苦了。”
“还好。”
贺心又慢声问:“那上辈子,你什么时候......”他没有把话说完。
薛镜喉结滚了滚,沉默了下去,透过这个细微的举动,贺心明白了一些事情。
“你是自杀的。”贺心语气变得沉重:“是不是?”
薛镜别开脸,眼神闪烁着,双手紧紧交握,说:“......对不起。”
贺心把他的脸掰回来,五味杂陈道:“不是,这个你还真对不起我了,我把命都给你了,你给我按在地上摩擦是不?你不该自杀的,薛镜。”
“我知道。”薛镜苦涩道:“你牺牲了自己的生命,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这个机会有多来之不易,我都是知道的,可是你不在,我活得也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别发散。”贺心打断了他,目光锐利:“停一下,你先告诉我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薛镜看着他,思考良久,才一一道来,语气平直得仿佛在讲述他人的故事:“那一天,我杀了肖盈,从他囚禁我的地方跑了出来。我去警局是为了自首,可怎么都没想到会遇到你,更没想到会有那辆车出现在那里。后来我坐了一年多的牢,第二年我自杀了。”
贺心尽量冷静地听他讲着。
薛镜苦笑了一声,出神地盯着见底的果汁,继续道:“我知道的,我不该自杀,所有人,包括你妈妈也都警告过我,我不能自杀。只是...…”
“只是什么?”
“熬下去太苦了。”薛镜踌躇片刻,半是笑着说:“想念一个无论如何都到不了身边的人其实挺可怕的,每天我都梦见你,梦里那么幸福温暖,你抱着我,说这个世界上你最舍不得我,可是一醒来,空气、墙壁、食物都是灰冷的,我觉得很空,什么都空落落的,可笑且没有任何意义。就这样,一天又一天过去,我老得很快。”
贺心握住他的手,鼓励他说下去。
薛镜反握回去,望进他的眼底:“我一开始想努力活下去的,为了你,我想努力熬下去,想好好地和这个世界共存,我配合着警察和律师努力争取减刑,也有好好表现。我想着,我一定要活下去,某天我能带着和你的记忆,成为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可是我熬不到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努力,可是没有办法了。”
薛镜顿了顿,略麻木地说:“那时候我心理问题很严重,甚至觉得,我的血肉已经荒芜了,完全是行尸走肉一具。有一天晚上,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薛镜从椅子上下来,来到贺心身边,用侧脸去贴他的侧脸,轻轻地说:“原谅我好不好?我本来就脆弱得不得了,没有你更是不行。”
他顿了顿,像是撒娇,又像是无可奈何地说:“你不在,我活不久的。”
“……”贺心牙齿抖着。薛镜都这样说了,他只心疼得要命,怎么还可能怪罪什么?
他强行压下其他杂念,只是紧紧地抱着薛镜,用下巴抵住他的额头,不住地重复道:“算了,没事,你做得好,过得痛苦就不要硬过,来/>
薛镜的这通话搅得他的情绪翻天覆地,他什么也不想了,唯余一个念头愈加坚定——
人生里握不住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再运筹帷幄的人,再得天独厚的人,也总有无奈的时候。他上辈子经历了那么多,早已明白:放弃与接受是人生一个永恒的课题。
重活一世,很多曾经让他执着过的人和事,现在想起来,都变得轻飘飘。
只有眼前的人......
只有眼前这个人,是他在这个混乱疯狂的世界里,唯一无论如何都想抓住的绳索。
“薛镜。”他闭上眼睛,告知对方也警告命运,说:“我们不能再分开了。”
......
两人渐次从相认的亢奋情绪中恢复,絮絮叨叨聊了一些别的事情,贺心突然想到什么,说:“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薛镜“嗯?”了一声,问:“怎么了?”
贺心锋利的眉毛拧了起来,起身走到窗边。这座城市的车水马龙并不算有序,但生活气息却充足,饮食男女熙熙攘攘。
“我有这个世界的我的记忆,但是,有很奇怪的部分。”
“......是什么?”
“我外公已经去世了。”贺心目光渐渐沉了下去。
薛镜眸光流转,说:“没记错的话,上辈子他还能再活十几年。”
贺心应了一声,道:“你的记忆没有出错,不过,你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上辈子我外公之所以活到了八十多,是因为肖盈把一部分肝移植给了他,但是这辈子,事情很不一样。我外公生病的时候没有找他,反而是找到了一个陌生的捐献者做了手术,然而移植不算成功,我外公身体没顶住很快走了。现在肖家主事的,是我二舅。”
他转回身,见薛镜一张脸有些惨白,意味深长地说:“这个世界的重生者,不止我们两个人。”
“你的意思是......他也重生了。”
“应该是了。”
明明青天白日,两人却觉得后背拔凉。贺心说:“我会找人去查他。”
“好。”薛镜几乎是吐气地说,他迎着贺心的目光,道:“还有,你还记得上辈子,我爸爸那件事么?”
“记得。”
“这件事至今没有发生,目前为止我爸爸还活得好好的,甚至到现在,工程没有出问题,他没有死,我没有负债。你说奇怪吗?”
“奇怪。”贺心喉头堵了些情绪:“如果肖盈真的重生了,那我猜,十有八九是他做了什么帮你和父亲避开了这场灾祸。”
薛镜神色黯然:“……是吧。”
贺心感觉额头的神经突突跳:“你说,他对你的执念那么大,会来找你吗?”
薛镜想了想,用很轻的声音说:“我想不会了。”
两人心里同时升上一种很异样的感觉。贺心更是十分抓心挠肝,甚至落地玻璃上金灿灿的阳光落在眼中,都生冷起来。
“其他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们不要回头看。但你跟他的事情,能好好和我说一遍吗?不作隐瞒。”
薛镜默然不语。
贺心身形背着光,喑哑道:“就这一次,我不想只是道听途说你的过去,我想从你的口里,听你对我讲的版本,包括你的感觉、你的经历。以后就翻篇了。可以吗?”
薛镜看着他,犹豫了好几分钟,就在贺心觉得他可能想再万能地抛出句“下次再说吧”,薛镜却蓦地问:“有酒吗?”
贺心木楞了下,旋即来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端详他清秀的面孔,声音与眼神皆像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