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怕（2/2）

“你——！”肖瑞霞被他流氓式的态度气得气管差些哽住：“我怎么能料到他就在那里！怎么能料到他就非要救你连命都不要了！怎么能料到他能把你推开？!”

“这就是报应吧。”薛镜道：“我的命没那么好取。”

“报应？你才应该得到报应！”肖瑞霞愤怒地说：“你和薛彦君毁了我一辈子，我丈夫，我儿子，一个个向着你们，谁来站在我这边？”

“对不起。可是我和我爸爸也没有活得很好，但您以后依旧是肖家的大小姐，至少还活着，至少还有自由。这样能让你得到安慰么？”

“你们是罪有应得，我呢？我只是一个可怜的母亲，一个可怜的妻子。”

“随便您怎么说吧。”薛镜说：“我当然很坏。您恨我，恨我爸爸，我不怪您，但我也恨您，如果不是您的执着，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薛镜！”肖瑞霞目光阴冷：“我劝你适可而止。”

“您是贺心的母亲，我不会怎么样。但您一个人的时候别忘了忏悔。”

肖瑞霞猝然站了起来：“薛镜！明明是你才应该忏悔！”

薛镜冷漠地看着她，任凭她终于丢去了贵族人家的脸面，骂出粗鲁不堪的词汇，直至民警上前劝离。

......

人生到了这境地，薛镜也无话可说了。

他只被判了五年。但五年，十年，五十年，对他来说也没有不同。他觉得自己活着不如死了，死了也就死了。

他的心理状态实在糟糕，监狱里的心理医生把他标注为高风险个体，于是他得到了特殊的待遇，被单独关押并24小时监视。

一年后，针对他的监视终于解除。那天夜里，他把床单卷了起来，自缢了。

死亡就那么一回事。

他听见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卷过，此生所有的经历犹如胶卷滚动般回放，北雁南飞，春去秋来，慢慢地，茫茫风雪倾盖而下，恩仇已泯然，画面交替着消失，无边的黑暗里他只听得见一人的声音。

他礼貌恭谨地称他“薛专家”，又在没有别人的时候吊儿郎当喊他“小薛”。

他带着潇洒笑意叫他全名“薛镜”、他谈事时严肃而性感的“薛镜”、还有动情时的粗重喘息与一句句叠进耳朵的“薛镜”......

那个人的身形逐渐浮现，缓缓向他走来。

他宽厚的肩膀承来了光，俊朗面孔上有错落的细微光影。他的脸色异常苍白，眸中的温柔却像一片温暖的海洋。

他伸出安全可靠的双臂，露出一个微笑，无声地说了什么。

薛镜喉结滚动。

知道。可是你不在的世界好孤独。

不疼的。

不怕。你在。

他放松地埋入无穷无尽的黑暗，过了不知道多久，或许有十个宇宙诞生又湮灭的时间那么长。

他以一种从未体验过的、仿佛来自其他次元的方式得到了什么提示，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酒店房间。他记得这个酒店的装修风格，有一次演出他住的地方就是这里，但已经是很久很久的事情了，一些细节和他记忆不太一样。

他新奇地笑了笑。

又是走马灯？还如此立体清晰。

薛镜躺了好一会，什么都没发生变化，于是他干脆坐了起来。

他看见隔壁床上睡着的周杰，摊开了手脚睡得香甜，还挠了挠肚子。

他会心一笑。

大概得有六七年没见到周杰，只在朋友圈看到他婚姻幸福，有两个很漂亮的女儿，过着简单而充实的生活，俨然是幸福人生的模版，现在周杰一副少年模样，没个正形，怎么都和后来的好丈夫搭不上勾，一对比，简直太有趣了。

此时一种香甜的味道飘进鼻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但他陡地意识到什么。

他愣了愣，然后掐住大腿，狠狠旋拧。下一秒，他“唔”地痛得眼泪都滋了出来。这是实打实的痛，绝对不是睡梦中那种信息化的痛。

他用手背把泪花揩去，大脑一阵阵发晕。

......这是什么回事？？

他余光略见窗台前有几本教科书，心跳陡地加速，下了床，悄无声息地走到桌前。笔盒压在某一页上。他把手轻轻放在书页上，指尖拂过楷体的古诗，停在最后一个字眼上。

他知道这首优美的诗，至今也能娴熟地背出来。

他擡头看向窗外。

东方欲晓，数只肥润的鸭子在小溪里嬉戏，单纯得可爱，殊不知上游的危险水草在随着水流逼近，很快会漂泊到它们脚边。

薛镜孤身长立于窗前，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他活着。

这是他初次遇到贺心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