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脚腕(2/2)
燥热的空气散去,走廊上的八卦人群也消失殆尽,房间里的声贝低了下来。
贺心单腿跪下去给他解绳子,“首城秩序好,人们办事靠利益交换,黑的都白在表面,但鹭城山高皇帝远的,穷山恶水刁民多。盘根错节更像个江湖,社会混混更猖狂,有时候——”
脚腕上的麻绳些许松动,露出一道被勒出的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像一朵绽开的艳冶玫瑰,末端隐入裤子边角。
手指顿了顿,像受了蛊惑般不由自主探出去,却在距离勒痕不到半厘米时猛地缩回。
贺心垂下睫毛,避开那一段,把麻绳快速抽走。
“……有时候也躲不了。”
绳子解到小腿,贺心温声道:“有些事情做就做了,可能只是一两句随心话的功夫你就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小混混嘛,不讲理又喜欢没事找事。”
“……”
薛镜身上的绳子被全部解开,他站起来动了动半边麻掉的身体,“那你说该怎么办?”
贺心把一卷麻绳整理好,放在桌上,回过头来:“肯定要找出是谁看你不爽,然后……我有的是办法。不过——不急,今晚的约你还没赴呢。”
他走近些,用食指揩了揩薛镜的脸颊,似笑非笑道:“我们先去吃饭压压惊。”
薛镜把衣服套上,“我不是小孩,别这样哄我。”
贺心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勾他脖子逼他低头:“不是小孩?你看看你住的地方,能下脚吗?我刚上小学的表妹都知道每天花十分钟收一收房间。”
床上至少铺了五十件衣服,护肤品保健品以及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随机出现在房间里的每个地方。
薛镜:“……”
他只是还没把自己捯饬好就被绑了,来不及收拾罢了。
贺心环绕四周,觉得屋子比上次来变小了一圈,“你又不怎么出门买东西,东西怎么这么多?”
薛镜把麻绳扔进垃圾桶,又把附近的东西理了理,随口应道:“别人送的。”
贺心脸转过去:“别人?”
薛镜把随手扔在咖啡桌上的雨伞拿去挂在玄关那里,没回答这个问题。
贺心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薛镜这个人专业很强,脾气十分坏,但也很乖,很脆弱。在舞台上让人仰慕崇拜,但在生活中……
只是杵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很想保护,很想爱护的感觉,他是这样想的,大概有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
如此一来,薛镜会收到别人送的衣服也不算意外。
贺心一屁股坐在床尾,翘起二郎腿调侃他道:“薛镜,你不会是为了跟我去吃饭,提前试了五十件衣服,最后又穿回T恤牛仔裤吧。”
薛镜:“……”
贺心嘴角勾了勾。还真被他说中了。
他从床上的衣服堆里挑出一件针织短袖:“穿这个,好看。”等薛镜又拿的时候他又想到什么,收回手翻了翻,说:“这个牌子……衣服不是自己买的吧。”
薛镜点头:“别人送的。”
贺心脸上闪过微妙的不悦。又是别人送的?薛镜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别人”?
还是这些“别人”,全都是一个人?
他把衣服递给他,顺势问:“男的女的?”
薛镜三两下换好上衣,走去全身镜前整理头发,才应他:“男的。”
“哦?”贺心长眉挑起,摩挲着衣服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擡头问他:“你‘上面那人’?”
薛镜的后背僵了一瞬。
贺心紧紧盯着镜子里反转的薛镜,目光收紧得像是要从任何一个微表情中挖出些什么蛛丝马迹,但薛镜的半边脸埋在玄关的暗处之中,晦暗不明,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
房间静得鸦雀无声,贺心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一圈圈泛开,尾端掉进深不见底的湖谭。
薛镜别开视线,离开镜子的区域往门口走去,轻声说:“是。走吧。”
贺心自嘲地笑了笑,叫住他:“薛镜。”
薛镜觅声回了二分之一个侧脸,有些意外:“嗯?”
贺心站了起来,“你来了鹭城就是刘局罩着的人,刘局没办法顾及的地方……还有我。首城的人手伸得再长都没法及时到这里……”
贺心越说越慢,最后稍作停顿,望向这位舞蹈演员无论何时都笔挺如松的背影,用彼此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道:“可以的话,你不要再找别人。”
酒店并不隔音,隔壁说话声清晰传到二人耳边,那是一对拌嘴的母女。楼下街道熙熙攘攘。
远处年轻人拧响机车油门,轰鸣传到酒店六楼变成了含糊飘渺的一声呜呼。
在贺心看不到的地方,薛镜脸上掠过短暂的温柔笑意,却在不到半秒之内就变得勉强,慢慢收了回去,像一块碎石滑入深潭,寒意瞬间渗透上来。
他没想找他,但他肯定会找上门来。
排山倒海一般,薛镜心中涌上深深的疲惫,无力感霎时充斥了他的心脏,摄住他的神经,捏得他生疼。要用尽全身力气收紧后背才不至于躬身呕吐。
他明明,比谁都不愿再见到那个人。
他明明,比谁都向往新生活。
半晌,薛镜耗尽最后一丝心力,将所有情绪都按压埋藏进眼底。回过身,微笑着,轻描淡写点了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