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16岁那年(2/2)
薛镜感受到自己脸颊在细微地发烫。
他起来抻了抻腰和胯,起身洗漱,然后走到阳台边上一把扯开窗帘,强烈的光线让他闭了闭眼睛,适应后重新睁开。他走了出去。
时值七点。特别好的清晨阳光,干净明亮,带着微微毛茸茸的发散,好像能将经年的沉疴与罪恶消杀融化掉。
阳台下是一条很长的道路,围绕着绿植鲜花,从他这里延伸出去,末端隐入湖泊远处。
就在薛镜视线收回的前一刻,湖泊拐角闪出一个人影,摆着臂在跑步,逐渐向他的位置逼近。
是贺心。
贺心也看见了他,冲他招招手。
这一瞬间犹如时空更叠,薛镜的视线逐渐模糊。他听见耳侧狂风呼啸,恍惚间意识便被掀回十一年前。
父亲去世时名声特别不好,友人躲避惟恐不及,仅剩的几个有意领养他的亲戚一听说他还背负着五百万的债,更是纷纷销声匿迹。
已年满16岁的他算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因为去商演挣了一些钱也可以判定无需监护人。这样挺好,他没有想要麻烦别人的想法。
可他算了算,五百多万的债务,就算他现在入团,一个月工资八千。也要至少625个月也就是52年才能还清。何况,他还太年轻,既入不了团也不能工作。
全校师生为他筹出十万,班主任给他申请了生活与学费补助。
但——
他先撑过眼下这一段时间,以后呢?来学校暴力讨债的人络绎不绝,说不定校领导会为了其他学生的安全把他开除掉。
薛镜其实是一个现实的人,他明白自己十有八九即将断送舞蹈生涯——毕竟以后一个剧目的服装就要几千他怎么出的起?以后考团考院校还有参加比赛的路费和住宿费也只多不少。
一些普通家庭尚且无法负担,更别说他是一个负债孤儿。
然后他该怎么办?去普高读文化?去街头卖艺?还是早早去厂里打工维持生计?既然迟早会退学,那现在坚持跳舞有什么意义?
他不愿饮鸠止渴,于是强迫自己不抱任何理想主义的希望,这样就不用在期待中看到它的幻灭,就像他期待着父亲来看他的学期汇报——那是他首次在全系学生中担任中心位。他等来的,不过是一个父亲去世的消息。
他说不清是父亲高大形象的轰然倒塌更让他崩溃,还是父亲的离世更具有摧毁力。
纷卷的负面想法几乎把年轻的脑子撑破,助长了他对未来的惶恐,让他意志消沉无心练功,几乎想要自暴自弃。
幸好那段时间学校选定他们年级去排大型晚会节目。他到首城郊区一个安保很好的场馆里一待就是三个月,且有些补贴。如此一来他不用那么快面对现实问题——尽管它们悬而未决。
薛镜十多岁的时候首城天空还没有出现严重的雾霾问题,阳光是干燥而轻薄的。
他住在排练宿舍楼三楼,楼下有一条十米宽的溪流,偶尔会有肥鸭子来戏水,溪流对面是一个小区。
那时候他经常早上四五点就醒着睡不着,就在窗边打台灯安静地写文化课作业。
尽管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悲伤,但薛镜知道自己必须做最坏的准备,他鞭策自己多学习文化课,免得去普高后跟不上。他也会跟人打听一下有什么是他这个年纪可以打的工。
退学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那大概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低谷,即使后来他遇过更加难熬的事情,但因为太过于年轻,他在这件事情上体会到的绝望几乎是毁灭性的——那足以摧毁一个孩子的骄傲内核。
贺心在那个时期闯进他的生命。
因为太过深刻,即使过去了11年,薛镜还是能清晰回忆起第一次见到贺心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