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不怕 我清楚地看见你(1/2)
第70章 不怕 我清楚地看见你
暮色如墨, 将乌云揉碎成浓稠的灰纱。
低垂的云层层层叠叠地下压,闷热的空气里仿佛凝着一层水雾,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黏腻的潮气。
下一瞬间, 毫无预兆地,暴雨如注倾泻而下, 豆大的雨点砸落,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瞬间在巷子里拉起了密不透风的雨帘。
积水顺着高低不平的砖瓦蜿蜒流淌, 敲打在随处可见的塑料袋上。
摩托车灯在雨幕中晕开明亮的光晕, 将骑手的暗影拉得极长。
车轮碾过水坑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风裹着雨水斜斜刺来, 浸透的衣物紧贴在身上,寒意顺着脊背一寸寸蔓延。
雨水敲打在安全帽上的动静很沉闷, 像是在脑海里也下起了一场暴雨, 使得系统的声音都有些听不清。
纪觎干脆将帽子摘掉了, 挂在后视镜上, 凝神听着来自系统的播报声。
【前方路口左转……直行穿过路口……前方十米……】
操纵摩托车顺应着导航而行动, 对于伴随着机械指路音而响起的恶人值消耗提醒充耳不闻, 纪觎的视线沉凝地望着几乎要被雨幕隔绝的路面。
瓢泼大雨将他整个人都浸透了, 水珠不断沿着他的眉骨滑落, 淌过紧抿的唇瓣, 在下巴与滑落的汗珠汇聚在一起。
【还有多远?】他的声音沙哑。
【马上就到了!】系统也很焦急,盯着极速消耗的恶人值, 在心中疯狂计算还能支撑多久。
【100……90……】
冰冷的机械声还在响, 系统眼睛瞪得像铜铃,在数字马上就要归零的瞬间,大喊:【到了!】
而在系统话音落下的瞬间, 已然又拐过一个路口的纪觎看到了手中拿着断裂刀片,背靠着墙的卷发少年。
猩红的血迹正顺着他的手臂流淌,于暴雨的冲刷中倏尔变淡。
在油箱轰鸣声闯入这片街巷的瞬间,对方猛然擡头,湿漉漉眼睫下,饱含惊惧与戒备的双眼闯入纪觎眼中。
然后在看清他的瞬间,冷意化雪,变成湿漉漉一片。
纪觎拧动车把手,直直地冲撞进围拢在墙角企图从程明凌手中夺刀的一群人之中。
在他们瞳孔骤缩着避开的瞬间,揽着程明凌的腰肢,将他捞上了摩托车。
车头险之又险地蹭过墙面,迸发出刺耳尖锐的鸣响。
纪觎将手边的安全帽扣在了程明凌的脑袋上,合上面罩。
确认倾泻而下的暴雨在面罩形成水帘,模糊怀里的人的视线后,他回头看向那群尚且没能反应过来的混混。
下一刹,对准手中拿着剩下半截西瓜刀的身影,摩托车再次开始轰鸣。
撞击、惨叫声响起。
刀柄落地,精瘦男人捂着膝盖倒在地上,被碎裂的刀片剐过,哀嚎的嗓音惊跑路过街巷躲雨的野猫。
纪觎再一次加速。
雷电划过夜空,闪烁的银光照亮寸头男人幽深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
因为伤痕被截断的剑眉挑起,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眸不为周遭此起彼伏的哭喊声所动。
他的神情凶戾,拧着油门的动作干脆利落。
把少年按在怀里的力道却格外轻柔,隔着帽子捂住对方耳朵,将闹剧与之隔绝。
“别怕。”纪觎的声音贴着耳边,像是闷雷。
程明凌蜷在他的怀里。
分不清是外界的,还是胸腔又或者什么鸣响的震动声在传递,带来对方一遍又一遍的安抚。
反反复复地确认:“不怕。”
-
手臂绑着纱布,换了干净的衣服,脑袋上顶着毛巾的程明凌坐在板凳上,余光看着倚在墙角,浑身潮湿,抓着湿透的烟不停尝试点燃的寸头少年。
“纪觎。”
程明凌的声音饱含担忧。
“没事,不用管我。”纪觎的声音还有些哑。
此时他看起来很冷静,仿佛在街巷里时疯了一般轰鸣油箱,将那些混混一个个撞倒的人与他无关。
但是程明凌的目光却落在他发颤的指尖,在反复的欲言又止中,忍不住上前。
纪觎看着低头牵自己衣摆的人,眸光晦涩。
除却最开始,在后来的相处里,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在程明凌面前,他多少隐藏了些自己阴暗的一面,至少看起来不那么暴戾。
可是刚才,在那条昏暗的巷子里,他却差点失控了。
若不是程明凌竭力趴在他怀里呼喊,或许当时他的情绪上头,不会那么简单地放过那群人,会做出更恐怖的事情也不一定。
想起那些作恶多端的混混看着自己时惊恐万分,痛哭流涕的模样,纪觎忍不住伸手捏着程明凌的下巴擡起,想要看看是否有相似的神情。
但是擡到一半,他又迟疑了,为还没有打开的答案而犹豫不定。
程明凌却像是猜测到了他的想法,主动地擡起脸,素净的面庞凝望着他,眼里没有畏惧。
那双浅棕色的眼眸被雨水冲刷过,清亮莹润,满满当当倒映着纪觎的模样。
关切几乎要溢出来。
“你也去洗个澡好不好?不然会感冒的。”对方这么说,重点落在他的身体状况上,似乎没有因为被人持刀围堵而留下丝毫阴霾。
纪觎没有回答,而是隔着纱布摸了摸他的创口:“会感觉发热吗?”
万幸程明凌刚被那群人追堵到没多久,刀片也只在他小臂上留下不算深的痕迹,去诊所缝针之后,医生打了针破伤风便说没什么问题,只让后续注意发热症状。
“没感觉。”程明凌摇摇头。
他看着纪觎拧成一团的眉毛,安慰着笑笑:“那些人买的西瓜刀质量不是很好呢,我躲了一下,有一半劈在墙上,下一秒就断了。”
学霸发挥自己的语文功底凹成语:“薄如蝉翼,脆而不坚。‘咔嚓’一声碎掉后被我抢走,他们直接看傻眼了。”
对方说得绘声绘色,似乎这是什么值得夸耀的表现。
纪觎捏着他裹满了创可贴的手指,声音低沉:“很得意?”
程明凌没说话了,歪着脑袋看他。
而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其实心里很清楚,对方并不觉得得意,只是故意将当时的凶险一笔带过,好让他无需担心和自责。
可就是这样轻松不值一提的口吻,却像是沉重的铅石,缀顶的乌云,压在胸口,喘不上气来。
纪觎有些无法想象,倘若那些人的刀质量更好些,倘若他开车的速度再慢些,倘若程明凌的运气没这么好……
这件事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寸头男生沉默着,眉眼低垂,手中的烟被揉碎,残渣簌簌掉落,潮湿的烟草味弥漫。
一只有些凉但又透着温热的手指握住了他抓着烟的手,动作轻柔地将攥成拳头的手心摊开。
掌心残留的烟草被一点点抹掉,粗糙有茧的手掌被对方缓慢地按揉安抚,不轻不重的力道传来,纪觎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指在颤抖。
“别怕。”
程明凌抓着他的手,又捧着他的脸,声音轻轻地:“我没有事呀。”
纪觎感受到少年指腹沿着他侧脸摩挲的力道,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哄,柔和地摊开自己柔软的肚皮。
“不信你检查一下嘛,只有这几处伤而已。”
程明凌当真是觉得这么点伤口算不上什么,曾经遭遇家暴的时候,那个男人在他身上留下的创痕比这多多了。
那时候根本没有人这么急切地、火急火燎地带他去包扎,他不也好好地吗?
纪觎能够猜测到程明凌的想法。
但是事情不能这么算。
习惯遭受苦难,习惯面对危险,并不是程明凌应该面临危险的理由。
明明他才是差点遭遇险境的受害者,现在却反过来安慰起带给他危险的罪魁祸首。
程明凌还在说话,像是担心纪觎不放心,还主动道:“真的,我以前受过的伤可比这……”
为了转移话题,甚至蠢笨到要把自己过去的伤口揭开给他看。
天真到丝毫不担心面前的人或许不那么善良,或许只会将他自揭伤疤的行为当做谈资。
——倾听你的伤口可以,那接下来呢?
他就不担心会遭遇更多伤害吗?
纪觎攥着他的手腕,捏住他的面庞,语气冷漠:“程明凌,我们只认识了不到两个月。”
只认识了这么短暂的时间,就敢毫无保留地打开自己。
胸腔不断有火气开始凝聚,纪觎盯着在自己手里显出红痕的面颊,望着男生不闪不避饱含信任的双眸,那股喘不上气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比那天少年说有多少钱都愿意给他更沉重的情绪不断点火、在身体的每一处蔓延,变成一种爆裂的情绪。
“不到两个月而已,我们很熟吗?”
为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奉献自己,毫无保留地揭露自己,只为了让他不要感到愧疚。
这种蠢到极致的行为,并不会给真正的恶人带来感动,只有讥讽和嘲笑。
纪觎重复:“我们很熟吗?程明凌?”
程明凌怔住了,看着纪觎的眼睛有些迷茫。
他像是有些听不懂寸头男生话语中的意思,脸上的笑甚至还没散去,只是茫然地追问:“什么?”
“听不懂?”纪觎的声音没那么哑了,放开他的手,从铁桌上捞了一盒干燥的烟,抽出一只点燃。
“程明凌。”他低喃。
氤氲的雾气弥漫,朦胧模糊了他的眉眼。
也将接下来吐出的这句话衬托得更加缥缈,轻到难以捕捉:“我们不熟,离我远点吧。”
-
纪觎又开始逃课了。
一直盯着他的教导主任前一天还在为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表现而欣慰,后一天就在发现这件事后气到血压升高,差点和六班班主任在办公室里吵起来。
最后是高二年级公认的学霸在门口喊了报告,将他们从争执间拉拽回来,没有将争吵演变成更伤人的话语。
没有人知道那天他们三人说了什么。
关注着这件事的同学们只是看见,戴着口罩也无法掩饰通红面色与浮肿眼眶的,脚步虚浮,显而易见发着烧的学霸沉默地来到学校,在得知争吵后匆匆赶去办公室,最后又请假提着书包匆匆离开的背影。
但纪觎大概猜到了。
看着手机里六班班主任让他受伤了好好休息、一班班主任感谢他救下程明凌的消息,他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扣下,没有点进来自其他人的信息。
昨夜的大雨仿佛只是幻觉。
惊惶、争吵、恳求……瘦削的少年眼眶蓄着泪水离开的背影,随着烈日炙烤大地,将最后一丝潮湿蒸发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浓烈到几乎将空气扭曲的滚烫热潮中,搅拌机的轰鸣与工人们的吆喝声渐渐变得清晰。
陈工头吹着哨子和人说着什么,渐渐走近了,带来两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小觎,带带新人。”他道。
对于纪觎这个短短十来天的时间里,就学会并上手了不少操作的省心年轻人,陈工头多有喜爱与认可。
甚至自然而然地将他与“新人”区分开了,准备让他来带新人。
“我靠,怎么是你!”被派来给纪觎带的俩新人眼睛瞪得像铜铃,张大的嘴巴看起来充满震惊。
纪觎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来人红色与紫色的脑袋。
他同样有几分意外,但算不上浓烈。
也或者说,在遇到程明凌之前,他一直是个情绪相对淡漠的性格,独来独往,配上截断凶狠的剑眉,让人更加不敢轻易靠近。
就只有那个傻子,才会一次次受到恶言相向之后,继续笑着凑过来。
意识到自己又在想某个身影,纪觎皱起眉,神情愈冷。
陈工头还有事离开了,他从架子上拿下来两套工服与安全帽丢给来人,例行公事似的:“成年了吗?还在上学吗?能吃苦吗?”
“哇靠,这个问题该我问你吧?”彪哥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谁能想到啊,在他们那条街打出赫赫威名的校霸“觎哥”,这会儿竟然在工地里当小包工头。
——对于紫毛来说,陈工头的态度与纪觎这架势,看起来的确像是个小领导。
红毛也是这么想的,忍不住敬畏几分,凑上来给他递烟。
“觎哥,看在我们之前帮你对象通风报信的份上,多多关照啊。”他没什么年龄上的顾忌,面对比自己还小的少年高兴地道。
“互相关照。”
纪觎收起烟,瞥他一眼,然后语气平淡地反驳:“不是对象。”
“啊?”紫毛和红毛挠了挠脑袋。
……
第二天仍旧是没去学校。
但是纪觎不仅没有收到预料中的退学警告,甚至还被教导主任打了电话关切一番,说他是好孩子,问他有没有需要帮助的。
比如什么助学申请之类的。
纪觎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他之前就了解过,二中算不上财大气粗,助学金极其有限,把整个学校的份额都给他也凑不到五千块——并且把自己实际上真的是在旷课的行为告知对方。
本以为电话那头会暴跳如雷,却没想教导主任叹着气,说:“明凌都给我说了,就知道你这孩子别扭,别急,我再给你想想办法啊。”
他的话很奇怪,纪觎皱着眉头想要追问,但是对面已然挂断电话,他再打过去就是占线中。
程明凌和老师们都说了些什么?
对此有一万个疑惑,纪觎询问系统,但是系统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我休眠刚醒没多久。】那天将恶人值耗尽之后,系统就陷入了虚弱的状态中,醒来之后看见大量进账的恶人值以后,它都惊呆了。
其中一半来自那些围堵混混的就不说了,来自主角的是怎么回事?
宿主是把主角也打了一顿吗?
这份呆滞已经维持了足足快一整个白天,系统震惊到失语的同时,不停地通过系统空间去观察宿主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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