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壤客(八)(2/2)
上了二楼,他径自来到东首第一间雅阁前,想也不想便推门而入。
靠窗座位上的人正怀抱着乐娘哝哝低语。
他这样无声无息地闯了进来,那乐娘自是吃了一惊,慌手慌脚扯好了衣裙,连带着桌上的琵琶也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乐娘急匆匆奔了出去,却也不忘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黄壤客对惊起一对鸳鸯毫无愧意,走到桌边捡了张椅子坐下,更从容地自斟了一杯酒水。
那人被扰了好事却不恼怒,只是以手支颐,挑着眼皮泛红的双眼看着他将那杯酒慢慢喝下。然后才拖长声音道:“你却是故意的么,怎么掐算得那样准确?”
黄壤客仿佛此时才发觉屋内还有另外一人,拱了拱手道:“秦师兄说笑。”
那人咧嘴笑了笑,满面□泛滥开来,不是秦早又是哪个?
秦早凑近了一些问道:“此番下山,可是‘恨消爱弭’?”
黄壤客垂眼道:“这四个字,即便是师傅他老人家也未做到。他要我恨消爱弭,也只不过是要我打开心结,从此潜心修道。”
秦早眼中带笑,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我却不明白,当日你为何决心投身步天门?在我看来,重入轮回总好过做一个活死人。”
黄壤客突然噤声,良久方道:“轮回无尽,一旦错过,几时才能重聚。若是修得长生,却可以伴母亲和桑月终老。”
秦早笑得全没心肝,摇头晃脑道:“暗中默默观望,也算陪伴?这样的打算却也只有你做得出,果然无趣得很……”
他目光转向窗外,突然问道:“姬家的小子怎样了?”
黄壤客又将杯子斟满:“戾气尽数被吸入古镜,只待五面镜子聚齐,师傅便可如愿再见荧惑守心之象,静待兵乱再起。……姬公子他有些失魂落魄,但却仍是用心医治魏不待。”
秦早嗤笑一声:“他便是如此才会惹得许多麻烦上身……与他一处倒是轻松自在,只是不可长久了……”
从窗口看下去,人们熙来攘往,看似漫无目的,但心中定有方向。
秦早懒懒靠在窗边,笑容浅淡得有些落寞了。
——
石虎坐在槐树下,碎金般的光斑只落得他一身。
他打了个哈欠,勉力睁大眼睛盯着城门处。
胡大嫂逗引着他有一句每一句地说话:“那姬公子是要北行的,你守在这里又怎能见到他?这样枯等不如替婶娘我提几桶水来,我便盛一碗冷淘与你吃!”
石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怪不得都说什么头发长得长,见识便没了。那公子答应离开临沼时,会再来这里。他给自己买了几只花炮,自己也放出豪言,要为他捉来红尾的夜莺鸟。
他扭头看看放在身旁竹笼中的灰褐毛羽的垂头丧气的鸟儿,心道:这样意气的承诺,姬大哥必会守信前来。
胡大嫂又问道:“安夫人可是大好了?”
石虎猛力拍了几下笼子,惊得那夜莺一连串鸣叫起来。“那日在这里遇见的戴面具的怪人前几日送了几包药来,夫人喝了后精神一日好过一日,现在也认得出娘、桑月姐和我了。”
胡大嫂停了手中活计,试探道:“听说桑月那丫头回来后大病了一场,醒来后竟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碰伤了头?”
石虎瞪着眼气鼓鼓地想,什么都不记得才怪,自己去年拔了她院子池塘中荷花的事她记得好不清楚。家里如今三个女人,絮聒得他一个头两个大。更联合起来管束,让他束手束脚不得自由。
“关于有春哥的事,她忘了个干净,慢慢讲给她听,她竟像在听别人的事一样。还有,她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嫁入魏家了。不过娘说,这样倒是好些。”石虎终是想不明白,为何每次他提起安有春,他娘的眼刀便冷飕飕飞来
“她这次回来只是更凶了些……”他此时困意全无,正扯着嗓子说得热闹,忽地被人拎住了耳朵。
石虎哎呦一声,看清了来人,浑身一个激灵。趁那人松懈。他就地一滚,拎起鸟笼就要夺路而逃,却被一把抓住了后襟。
他要笑不笑地回过头唤道:“桑月姐——”
安桑月冷笑道:“给你裁好了纸,大字却只写了三个,却偷偷跑出来捉鸟……”
有些事情与这些女人说不清楚,石虎脑筋转的飞快,只想寻一个不会挨骂受罚的借口。
安桑月却突然凑近,皱着眉道:“额角怎么青了一块……”又执起他的手,“手上也刮破了,可是从树上跌下了?”
她一面说,一面扯出一块手帕。
正想给石虎擦去手上的尘土和血迹,她忽然停了手。
她不记得自己何时绣了这样一块手帕,帕角上只有孤伶伶一枝梨花。看着熟悉,但若是执意探究它的来历,胸口便涌起阵阵钝痛,直至喘不过气。即便如此,她却时时将它带在身边。
她不动声色将手帕攥入手心,却用衣袖去给石虎擦拭,口中仍是不依不饶:“看你下次还敢爬得那样高……”
作者有话要说:荧惑守心是天象,被视为大凶之兆,就是火星在心宿二附近转悠。因为心宿二象征帝王,所以这种天象被解释为帝王亡故之灾。(以上是图穷匕见现学现卖的鬼扯)同学们,看到没,申屠竞造反的形势一片大好:他马上就会有百姓们人心惶惶的舆论支持,而且已经有了一条瘸腿的五爪龙,接下来就是为他创造一些物质基础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