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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拽湫(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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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不要的东西,应该亲手交给我才对。这样假手于不相干的人,倒是什么意思?姑娘刚刚骂的凶,这会子脸皮怎地倒薄了起来?”

一人施施然走了进来,看着二人不住冷笑,不是钟离野又是哪个?

钟离野一现身,荆宝立时戒备起来,就如一只小刺猬抖开了周身的棘刺。

钟离野将荆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姑娘的脸变得好快。对着小郎中就摆出楚楚可怜的样子,见了我便祭出让人倒足了胃口的冷口冷面来。”

姬羽笑道:“你二人既是有话要讲,我还是先回前院去的好。”

荆宝连忙道:“只几句话而已,姬大哥稍待片刻。若是有人疯言疯语传了出去,你也好为荆宝做个见证。”

姬羽一时进退两难,虽然荆宝要他留下,但这种事情他怎好横插在这里。只好走远了些,出了院子等候。

只是夜晚寂静,虽然二人说话声不大,却还是清清楚楚传到了姬羽耳中。

钟离野先是讥讽道:“姑娘既是这般爱惜清誉,刚刚又为何孤身跑到前院去?自己家中也会迷路么?”

荆宝只是沉默不答。

他故作惊讶道:“姑娘这是怎么了,不是有话要说么?还有什么想指教的,最好快些。以免和你站得久了,钟离野又会生出些非分之想!”

一向伶牙俐齿的荆宝不知何故,只是任他挖苦。

半响,钟离野忽地跺了跺脚,压低声音道:“其实……你能去见我,我心中很是欢喜。我明日就要被扫地出门,再看你一眼也好。我那样想着,你就真的走进院子里来了。荆宝,你可知道,即便你不来,我也打算偷偷来见你……”

姬羽暗自叹息,这钟离野成日嬉皮笑脸,没个正经,就是这样一个人,对荆宝倒是真心。

不知何故,钟离野突然哎呦地叫了一声,接着就有什么东西落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脆响。

“你即便不要,又何苦摔碎它。我拿到镇上,好歹能当出二两银子来。”钟离野声音好似中带着笑意。

即便是笑,定然是极苦涩的。

“我最后一次见你,你正脱乳牙,漏着风说出话来,十句里倒有八句听不清楚。那时你将这块玉带在脖子上,我想哄你摘下来,你无论如何都不肯,最后大哭起来。害得我被爹一顿好打。如今——你却不要啦?”

荆宝还是不言语。

钟离野又柔声道:“荆宝,你用饭时说的话不是真的吧?我追到这来,就是想问你,可愿意和我一起走?”

“你如何还不死心?”荆宝终于开口,声音有些颤抖,冷冰冰没有一丝温度,“今日只好把话与你挑明了。什么舍身尼庵,不能入了红尘,全是诳你的!我要父亲那样说是因为自小享惯了福,吃不得半点苦头。我家虽是败落了,但只要嫁户好人家,受了接济,难保不会时来运转。你一人流落在外,自身难保,拿什么东西来娶我?你怎地这样不自量力?我已说到这个份上,你可是明白了?”

这一番话,姬羽听后也吃了一惊。

看起来冰玉雕琢的荆宝,全身上下寻不出一点污浊之气,竟也是这样贪爱权势?可利欲熏心的人又怎会生着那样的一双眼,无畏无惧,无尘无垢。

有些破碎的脚步声响起,随后便是门轴吱呀作响,门扇砰地一声闭合。

姬羽静静地等了许久,钟离野才一步步踱了出来。

他加快脚步走过姬羽面前,嘿嘿笑了几声,自嘲道:“我早知道那丫头眼高于顶,不将寻常人放在眼里,没想到她还真做着富贵梦。好在我及早抽身,也只有傻瓜才会将心囫囵地放在她身上……”

不见姬羽做声,钟离野又道:“你别以为自己生得好些,她就会另眼相看。趁早死了心……话说回来,她又有什么好,还不是眉毛鼻子眼睛——”

在他看来,就是与人不同。

钟离野顿了一顿,重整旗鼓道:“脾气又暴躁……”

可对着别人时,却又那么爱笑。

生气时,多半是向着他,眉尖儿就那样挑起……

本想说几句狠话来挽回几分颜面,但他终于泄气,喃喃道:“真是着了魔了,到了今日——我竟也说不出她一个不好。”

钟离野回身对姬羽道:“怎地一脸怪相!你要取笑尽管取笑!”

姬羽叹道:“我哪里有那份悠闲心思。你刚刚失魂落魄,只是低着头乱走,如今快到荆家后园了,我们寻路回去是正经。”

钟离野停了脚步,面上有些尴尬:“刚刚却不叫住我。”又挺直脊梁傲然道:“还有,你说谁失魂落魄?”

荆宝靠在门扇上,听得外面脚步声渐远,这才一步步挪进房去。

日常起住的屋子北面连着一个暖阁。

她掀起竹帘,进了暖阁,在一张矮榻上坐了下来。

“他们应是相信我那一番说辞了。这两人明日便会离开牛拽湫,只这一晚,千万不能出了纰漏。”荆宝面露忧色,小心劝道:“所以,不要独自出去了。”

一人轻轻咳了几声,却不言语。

荆宝站起身,拿起那一碗早已凉透的汤药,递到那人面前:“你跑得那么急,小心牵动旧日的毛病,又不知咳上几日才能好了。”

那人本是坐在床边望着怔怔望着窗外,此时回身握住了荆宝的手。

“你说……他明日可会离开?”

仰起的小巧脸孔极苍白,眉目却颇为秀丽,竟是个和荆宝年龄相仿的少女。

荆宝笑道:“姬大哥有要事在身,明天定然会离开。”

那少女道:“你明知我问的不是他。”

荆宝身体微微一震,煞有介事地道:“原来你说钟离野——你没听到晚饭时,我当着阿爹和姬大哥的面如何贬损他。若是有人那样对我说话,我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少女闻言低下头去,荆宝心中不忍,又道:“我记下了他的落脚之处。等到这场风波息,你又养好了身体,便可以偷偷去找他。你尽可以向他说明,那时……那时……”

那时却不知她自己又在哪里?

少女见她神色有异,便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荆宝回过神,轻声道:“那时你们便一起走得远远的。只是阿姐不要忘了我才好。”

“我只是去看看他现今是什么样子,全没别的打算。荆宝你要信我!”少女突然难以自抑,抱住她哭道:“我也不要你代我去牛拽湫!”

荆宝轻声道:“我七岁那年家乡发水,若不是爹爹收留,我如今也不知会沦落到哪里。我好不容易寻得个机会报答荆家的养育之恩……阿姐你也不要再说什么要自去牛拽湫,惹得娘伤心,爹爹也为难……”

少女红着一双眼盯着荆宝颤声道:“我们自小一同长大,我怎能眼睁睁看你代我送死?!”

“阿姐又在说傻话,你忘了我水性多好。大河深泽,激流暗涌,还不是任我来去?”荆宝笑得凄凉:“我定能逃出生天,即便被抛入牛拽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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