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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坦率(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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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蕾丝终于停止和杯盖交谈,擡头看向艾伦.斯顿:“阿伦德尔伯爵也这样说。他还说,今年恐怕是个更严重的歉收年,秋天过后,一定会有更大的暴动,到时候敌国一定会趁机入侵。可如今军队里净是些窝囊废,宫廷里还有保守派拖后腿,他说,之前那些战役能赢简直是侥幸,全靠维里克将军和威廉出人意料的配合,他不希望这个国家最会打仗的年轻军官会因为政治斗争失败而流放到国外。”

艾伦.斯顿坐直了,甚至还微微向前倾着身子,恳切地劝说道:“格蕾丝,你是女人,不应该操心这些事。”

“这和男人女人有什么关系……”格蕾丝忽而陷入失落,“你说的对,因为我是‘女人’,所以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这些。我闹不懂为什么真正的好军官要受排挤,而本该在教堂里敲钟的主教却在军队里指手画脚。”

“阿伦德尔伯爵一直想拉拢我,他说想帮你和威廉很简单,只要让陛下知道种牛痘有用就行了,剩下的事他会完成。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让我这么做,也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真的能帮到你们……我分不清他是单纯想利用我,还是真像他说的,你们都是一派的,他做的事对你和威廉都有利。”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像他说得那么可怕,秋天过后就一定会打仗,而我们一定打不赢;就算威廉没被流放,你们也一定会上战场,去打一场必输的仗……”

“在山庄的时候,你说过你会帮我。因为你和我说了王后的事,我才没有接受她的示好,也因为你的提醒,我才宁可去偷酒都没有接受任何人的贿赂……现在我又感到害怕了,不知道该不该信阿伦德尔伯爵的话,可要是没人告诉我,我就只能听他的。”

“你是在威胁我吗,格蕾丝?”

“利用什么威胁你什么?利用你对我的关心,来威胁你帮我不要再上当吗?”

他这句话问得很有技巧,虽然看起来温和而真诚,但其实强烈地包含了最隐晦的含义。艾伦.斯顿无法反驳,只能忧愁地将手指抵在额头上。

格蕾丝在对面看着他这副模样,心想他一定不是一直这样笨嘴拙舌的,他只在自己面前这样。在别人那里,他肯定是精于言辞的,能娴熟地掌控一场对话、轻易用谈话挑起别人的兴趣,是社交场上最受欢迎的类型。

从前在山庄的时候,有一多半的芳心属于他,据说这里也有很多贵族小姐爱慕他……说不定这次决斗就是因为哪个女人!

格蕾丝看着艾伦.斯顿躬着身子坐在他对面,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撑着额头,一副沉思的模样……他承认艾伦.斯顿确实有讨人喜欢的优点,也有其迷人的地方——其实他一直承认艾伦.斯顿长得不错,毕竟他和威廉长得那么像,都有一头漂亮的金发和蓝眼睛。他的笑容尤其有魅力,可能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就经常笑,似乎对什么事都有把握,就弥补了年龄上的不足……连纳科伦小姐都不惜放下自尊向自己打听他呢!还有在宴会碰见他的那天,也有很多夫人留意着他……

格蕾丝对自己产生几分不满,将这些没用的念头从脑袋里赶了出去,又用恳切的口吻打断艾伦.斯顿的思索,“我知道阿伦德尔伯爵不可信,所以才没有一听完他说的就照做;我也不去问威廉,因为我知道他从不和我说不好的事,我只信你说的。”

艾伦.斯顿认输了,慢慢坐直了身子,“阿伦德尔是在吓唬你,如果保守派敢把威廉流放,那就是向我们宣战、要分裂这个国家了。”

“‘我们’?你们和他真是一派的?那他说的办法真的有用吗?”

艾伦.斯顿极为严肃地看着他,“忘了我和你说的玛格丽特王太后的事了吗?陛下厌恶女人参与政治。”

格蕾丝反问他:“只是提牛痘就涉及政治了吗?所以阿伦德尔伯爵的办法是有用的?让陛下知道牛痘的事就能对威廉有利?”他揪着这点不放。

艾伦.斯顿和他僵持了一会儿,再次认输,承认道:“确实是个办法。我想,他是打算让陛下在军队中推广疫苗。”

格蕾丝求他细说。

艾伦.斯顿也摆弄起茶杯。

他将将一套茶杯重重地撂到格蕾丝面前,“这是教会,”又将另一套茶杯放到它旁边,“这是贵族。”

他先从“贵族”的那套茶杯里只拿出杯子,“这是从十字军东征时起就发达起来的佩剑贵族,绝大多数军官都出自这些家族——一直提携威廉的维里克将军是这部分出身,缩在堡垒后不敢应战的奥尔良公爵和宴会里那些油头粉面的‘军事青年’也是这部分出身。”

他把“教会”那套茶杯的杯盖盖到“佩剑贵族”的杯子上,“这是在军队中有势力的主教们,他们本身也是大贵族出身,通常是和佩剑贵族相对的那部分‘穿袍贵族’。他们的叔父、侄子和私生子们占据着各种重要职位,不只在军队,在其他部门也一样,是势力最广泛也是利益最复杂的一群人——那个被我打掉手的傻侄子的叔叔就属于这一类,前不久得天花死掉的瓦尔纳公爵不在军队内部,但也属于这一类。”

艾伦.斯顿用“教会”的杯盖轻轻磕动“佩剑贵族”的杯子,“但如果只说在军队里,这两部分人基本是对立立场——能听懂吗?”

格蕾丝擡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向这半套茶杯,“那你和威廉,还有阿伦德尔,你们属于哪部分?”

艾伦.斯顿把格蕾丝从糖罐里抓出来的那几颗糖果从碟子里拿出来,然后将这只不配套的小碟子垫在“佩剑贵族”和“教会”的

“买官?”

“我们国家有三万多个可以出售的职务。”

“买官的人需要考试吗?”格蕾丝天真地问,“就像卢卡想去军校得先考试那样。”

艾伦.斯顿笑了一下,“钱是唯一的考试,这部分收入在国家收入中有着不小的分量。”

他继续说这只不配套的杯碟,“奥多尔先生如今也在首都,他给自己买了个贵族头衔,也有了职务,和军队庶务有关,他就属于这一类;我和威廉也属于这一类……阿伦德尔也是。”

“他也是买的头衔?”格蕾丝吃惊地问。

艾伦.斯顿冷笑了一声,“你忘了我曾经和你说过的了吗?他的头衔和采邑不是从父亲那里继承的,而是靠政治阴谋由陛下在几年前才授予的。但在这套茶杯里,起关键作用的不是他买来的这个头衔,而是他在军队中的人脉,还有他的工厂。”

“工厂?”格蕾丝立刻就明白了,“山庄附近的那个军工厂?他卖枪,所以是主战派!”

艾伦.斯顿赞赏地看着格蕾丝,表示他说对了。

“就目前的形式来看,阿伦德尔确实和我们是一派的,否则他也不会……不会娶我的母亲,还曾经提拔我和威廉在军队中的地位——”

“我给你们捣乱了是吗?”格蕾丝内疚地问道,要不是因为他,威廉和艾伦.斯顿完全可以借助阿伦德尔的人脉与地位在军队中取得更大的成就。

“那你太小瞧我们了,我和威廉是真正的军人,而阿伦德尔只是个阴谋家。我是很坦诚地和你说这些话的,格蕾丝,他的想法确实不错,牛痘可以打击教会——”

“为什么?”

艾伦.斯顿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如果牛痘就可以治疗天花,谁还会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交给教会去购买赎罪券呢?”

“说到底牛痘只是个引子,这场争斗本质还是传统贵族想要驱逐军队中的非贵族势力,所以这件事你不要管。这场风暴是刮在军队中的,我已经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我打算收买一些医生,秘密地在平民中种牛痘,只需要十几天就可以证明牛痘是安全的。我还会找一些街头艺人,让他们在街头表演幽默剧,再让一些医生在街头做演示,让人们相信牛痘是可以预防天花的。现在城里得天花的人越来越多,能有更多的人愿意接种牛痘,总是件好事。”

格蕾丝明白了,所以说关键还在于牛痘。

“听我的话,好吗,格蕾丝,不要掺和这些事。”

格蕾丝乖乖点头。他来找艾伦.斯顿只是想知道阿伦德尔伯爵有没有骗他,此时他已经有答案了。他看眼座钟,心想伊娃她们也许会比约定的早一点来接他。

“格蕾丝,那天……”

格蕾丝刚松快下来的心脏被猛地抓紧了,汗毛都竖起来。他来找艾伦.斯顿可不是为了聊那件事的!

“你刚才……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刚才总提到以前在山庄发生的事,是不是在暗示应该让那天的事过去,让一切回到之前的模样?”艾伦.斯顿又弯下了腰,两只手在身前紧紧绞在一起,忐忑地看着格蕾丝。

格蕾丝心慌意乱,心想他怎么能提那天的事呢?他仔细回忆究竟是自己的哪句话让艾伦.斯顿产生了这种误会……是因为提到熨衣服吗?然后他想起自己曾把琉璃苣上的毛刺蹭到艾伦.斯顿的衬衣领上,害得他在奥多尔小姐和表亲面前出了丑。据说他那天发了狂似的脱掉衬衣,像光着身子的猴子一样跳着抓痒。

格蕾丝没忍住,哈哈地笑起来。艾伦.斯顿不由松了口气,也跟着笑起来,“我们曾经的关系没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只除了一点:坦诚。格蕾丝,我希望你在我面前能和从前一样坦率,而不是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格蕾丝刚刚才骗过他,此时十分心虚,问他:“你想听我说什么?”

“我想听你说你的心里话,听你表达自己真实的感受,即使是辱骂我也没关系,就像我说的,我们应该如从前那样坦率,你不需要顾忌我的感受。”

“艾伦.斯顿,你这话说得真有意思,我怎么可能像以前那样不顾忌你的感受呢?我确实是生你的气,但是过后又后悔打你……我知道你心里一定也不好受,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这些天里我甚至想过,我们的父亲是不是受过诅咒,所以他的船会遭遇风暴,而流着他的血的孩子们也会遭遇这种不幸……”格蕾丝郁闷地叹了口气,“但是,无论如何你不该躲着我,明明是你做错事了,你还躲起来,让我找不到你,这样非常讨厌你知道吗?比你那天做的所有的事、说的所有的话都要讨厌!”他说着说着就有点儿生气了。

“我明白了,我不会再躲着你。”艾伦.斯顿笑起来。其实他对格蕾丝也没有做到完全的坦率,当格蕾丝说自己不能像以前那样不顾及他的感受时,他无比强烈地想要亲吻格蕾丝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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