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鹿(1/2)
“咳咳咳……”
齐倦是被胃里一阵刺痛给搅扰醒的,紧接着,消毒药水味轻忽混入鼻息,带着些干涩的酸咸。
他下意识蹙紧了眉头,掌根施了力地往上腹按去,针头也开始歪斜。他却好像浑然不觉。
是什么玻璃容器撞击在一起,清脆声音落进耳膜,像风铃一样好听,好想再次陷入梦境。
“回血了。”郁月生抓着他的衣袖,一把攥住往回拉:“别乱动。”
眼睫这才倏忽睁开。
纯黑的眼瞳四下转了转。是熟悉的苍白色天花吊顶,横着几条细细裂痕的墙壁,绵软无力的屏风,还有,没什么表情的某人。
是在医务室啊。
“叔叔呢?”齐倦哑声问道。昏倒前的一幕是如此清晰地芥蒂在心,他努力挣扎着想要起身。
郁月生:“把你抱过来就回去了。”
“哦——”齐倦有些失落,靠坐在床头慢吞吞蜷缩成一团,身子弯下了大半,手还是忍不住朝胃里按去,像是要把自己捅出一个骇人的洞来。
郁月生觉得自己有点头疼:“医生。”
他喊了两声没见回应,便起身去了门外。
“别走。”齐倦的声音几乎哑透了,慢吞吞地从喉底挤出破碎的音节。
对方离开的脚步声已经渐渐模糊,只感觉胃里面愈来愈痛,像是在经历着凌迟一般绞掠。
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脏器的位置、大小、杂乱的跳动方向,如同要脱离身体一般躁动着炫耀着自己的存在。
冷汗滴流下来混在眼睛里刺痛不已,只是强迫自己睁着漆黑的眼,将目光死守着空空的门口。
……
校医匆忙赶过来的时候。齐倦面色苍白,眉间紧紧锁着,双手正死死地压在上腹。
见着郁月生也跟着回来了,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到了实处。
齐倦无声地扯了扯唇角,再也忍不住地埋下身来。可惜实在没吃什么,只有淅淅沥沥的胃液和胆汁吐了一地。
“同学,忍着点。我给你打解痉针。”医生想要拿开齐倦的手,才发现他的力气几乎都用在手臂,牢牢地箍着自己。
“不用。等会就好。”齐倦根本抽不开手。
他阖着眼睛,躬身蜷腿将自己护得紧紧的,好像这样才是他最舒适安全的姿势。
校医只好向郁月生求助道:“老师,帮下忙。别给他乱动。”
“……”郁月生拍了拍齐倦。
齐倦狠狠摇头:“不要。”
郁月生努力耐着性子:“齐倦,手拿开。”
“我不想打。老师……”是错乱的呼吸声,和滚落的无力求饶,话还没说完人就趴到床边,哇地吐了一摊酸水。
说时迟那时快,医生赶忙拿来垃圾桶给他接着。
“咳——”
齐倦吐得七荤八素,活像是喝醉了,手死死地抓着床沿,像是要把五脏六肺都给呕出来。
连带着送出来的还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吃的,尚未消化的药片。
“怎么这么严重?”郁月生站在一旁,眉头愈锁愈紧。
“哎,痉挛了就这样。年纪轻轻胃就这么差,以后可怎么办哟。我们年轻那会上田埂上逮知了,下河塘摸虾烤烤就吃,四五十岁了也没见有这疼那疼的毛病。”
校医叹息着,给齐倦拍了拍背,“现在的年轻人呐还是锻炼太少,成天就知道玩手机,看电脑,再加上加工食品吃多了,身体哪能受得住。啧,难搞哟。”
提到吃的,齐倦低丧地偏过头,又闷咳了好一会,什么也吐不出来时,突然就抡起拳头砸向了自己的胃部,这才又勉强刮送出来一口。
身体倾了倾,指骨都瞬间抓紧了床沿。
“你在干嘛?!”郁月生微微吃惊,赶紧把他的手腕抓住。
小疯子。他在心底想。
齐倦瑟缩成一团往温暖的怀里蹭了蹭,含含糊糊喊着“疼”。
甚至想要弄出点什么动静给郁月生看,告诉他,我都这么难受了,为什么不能关心关心我?
“忍着点,很快就好。”郁月生放缓了语气,按着齐倦的手腕不给他乱动。
忍着点吗?
齐倦由着他握着腕骨,弯弯眼睛:“好啊。”
这会倒是放弃了挣扎,乖乖将手臂伸出去。针头很快就找准静脉扎了进去。
缓了好半天,他才挤出话来对校医说:“阿姨对不起。把你这里弄脏了。”
“没事的,等下我来收拾就行。同学,最近天热记住少吃冷饮啊。”医生把空了的针管放进不锈钢托盘里,絮絮叨叨嘱咐道,“胃病很难养的,平时要忌口,经常痛的话一定要让家长带你去大医院检查一下,不然老了真受罪。”
齐倦轻轻“嗯”了一声,擡起头勉强扯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
只是这人现在更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头发丝尚服帖在白兮兮的额角,看起来属实有点惨淡。
撑到医生把拖把拿来。齐倦强撑着要从床上下来,被郁月生伸手将他拦住了:“做什么去?”
“老师,让一下。”
校医纳闷道:“真不用你收拾。”
“……”齐倦无奈道,“我去洗手间。”
“是不是想拉肚子?”医生担忧地说着,“让你老师看着点你,别虚脱在里面咯。”
“不是。”阿姨,咱能不能不要说出来,还特么这么直白。
齐倦哭笑不得。
“走吧。”郁月生说。
这特么。
齐倦自认为自己胆大包天,怼天地撩人鬼没羞没躁什么做不出来,怎么遇上郁月生就怂了。
他能做的最后一步大概就是赶在那人进来前,把门关得好好的,插销飞快插上:“真不用看着,我都这么大人了还能掉了不成?”
郁月生只好靠在门口等他。
齐倦这次肠胃炎住院没几天,就赶回学校来上课。
他着了凉受了冻,肚子里面堕痛不止,手在腹部打着圈儿一遍遍揉着才能勉强泻些水来,到后面更是连着绵绵的肠液也刮送出来。
医务室的卫生间简陋,光线也差,白日里得开着灯才能视物。
炽灯的光线落在视网膜里,晕成了突兀的一个个亮斑,齐倦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得劲。能听见屋外低弱的风声和蝉鸣,思绪渐渐纷乱,脑袋瓜子也嗡嗡闹闹的。
这才第几天,以后怎么过啊?
“齐倦。”门外传来有些模糊的声音。
“嗯?怎么了?”齐倦下意识答了一声,随手攥紧了身边的一个台子,割得掌心生痛。
外面又没声了,似乎只是叫叫他。
“……”齐倦主动回了句,“我没事。”
心说这人可真够别扭的。
郁月生每隔一会就喊一遍齐倦的名字,不知过了多久,哗啦的冲水声响起,那人才“吱呀”开了门。
许是洗了把凉水脸,少年墨发的尾尖滴流着颗颗水珠,衬着面色比先前又苍白上了几分,透着点病态。
撑着门框咧开了唇角,一口小银牙白白灿灿的,灯光倒映在眼瞳里,恍若点了笔绝妙的高光。
他慢慢悠悠说:“老师还是很关心我的嘛,是不是怕我晕在里面?”
“没事就行。”郁月生淡淡地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等着校医收拾好狼藉离去后,齐倦抱着被子倚在床头,就这么盯着郁月生。
郁月生被他看得不自在:“还在疼吗?”
齐倦嘀咕道:“嗯,可疼了。老师也不帮我揉会。”
他看着郁月生哑了几秒,对方惯有的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好像有些僵硬,也不知是在想着些什么,便“噗嗤”一笑补了句:“别这么严肃呀,我开玩笑的。”
“不舒服的话,下午的课可以不来。”郁月生说。
“谢谢老师。”齐倦笑嘻嘻地应着,暗地里却悄悄把手塞在被子里面,有几下没几下地揉着胃。
冰冰凉的爪子似乎用处并不大,只能象征性碾压几下在心理缓解。整个人看起来委屈巴巴的,像是一只被踩住尾巴的小狗。
钟摆在缓慢走动着,明明分秒无差,却被低微的忍痛声扰得每一下都不太对劲。
郁月生侧坐在旁边,无奈地将手探进被子里,摸索到齐倦按压的位置。
手下凉津津的,十分柔软,稍添一些力气,就包裹着指腹深陷进去。
郁月生别扭道:“这疼?”
许是凑得太近,空气似乎也被呼吸熨帖地炙烫起来。心跳敲击在心房愈渐加快。有些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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