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2/2)
听闻青琅宗惨遭灭门的消息,凌雨时传信于她,说宗门已布下天罗地网擒她,而畴昔山偏远,她会在那里等她,等她将一切交代清楚。
可颜渺知道,那是凌老宗主故意说给凌雨时,让她将她引到畴昔山去的。
南岭墟人结印布阵,就等在畴昔山中。
于是那时,她只是问凌雨时,沈妄在何处。
她说,她有话想要同沈妄说。
镇郊不知何时下起雨来。
细碎的雨珠落在面上,沈妄没有管,只是垂首看着她。
颜渺的手还被他裹在掌心里,抽不出来,无法御灵力挡雨,更没能抽出一张避水符印。
见她的睫羽因沾了雨珠一抖一抖,沈妄终于松开手,擡起衣袖来为她遮雨。
他将宽袖遮在她的发顶。
颜渺拨开他垂在眼前的衣袖,看着他:“沈妄,你几次三番想同我解释,是因为,你会常常想起五年前的事吗?”
沈妄点点头:“是,师姐,所以我才想,定有一日,我要同你说得清清楚楚。”
颜渺知道,他这句清清楚楚,远不只是说清楚关于那时候的,他自己的念想。
还有她的。
正如她曾对沈妄说的那样,她不止一次的梦到五年前的场景。
青琅宗染着血的落叶,一地的残尸败骸,畴昔山巅呼号的风声,巽风崖霜雾弥漫,笼罩着未明的荒山。
满是血污的碎发碍眼,颜渺将黏糊糊的发丝从颊侧抚至耳后,手上也新沾了一道黏稠的血。
自青琅宗到畴昔山,一路行至巽风崖,她的双腿终于有一瞬脱力。
衣袍被血浸过,体内的蛊虫躁动不安,颜渺将指尖点在心口,髓珠缓缓自胸腔浮出,带出杳杳流动的灵脉。
她捏一道诀护住心脉,将髓珠捧在掌心,也捧住髓珠中挣扎不休的蛊虫。
巽风崖上的风声休止一瞬。
她等了许久的人终于出现在眼前。
天色阴沉,一片血色之中,少年手执长剑而来,衣袂翻飞,猎猎如风。
剑刃承接住星点疏漏的天光,照亮一整片崖端,映出他望向她时,瞳中澄净的影。
颜渺藏好已脱离身体的髓珠,强撑着站起身。
逃到畴昔山时南岭墟所设的印阵险些将她的心脉震碎,如今她为能在髓珠碎裂后保全性命而封闭心脉,能调用的灵脉撑不了几时了。
“师姐。”
风声绕耳,她好像听见沈妄在唤她。
长剑折出一道泛着血色的光影,依稀落在颜渺的眼中。
“沈妄,你是来杀我的,对吗?”
髓珠离体,五感渐失,她听不见沈妄的声音,只能凭借口型依稀辨认出他的话语。
他似乎在说:“是。”
颜渺只辨认出了这一个字。
事实上,是她只想听到他说这一个字。
她一心求死,而他能成全她的死亡,这就够了。
至于旁的,沈妄又说了些什么,她没能辨认出来。
胸腔中的空洞迅速吞没她的意识,能感知到的只剩下灵脉断裂的寸寸钝痛。
说什么五感尽失实在有些夸张,到头来连疼痛都要她自己承受。
眼前的人影渐渐模糊起来,颜渺望不清楚沈妄的表情,于是尝试着朝他笑了笑。
就像他们仍在宗门时那样。
就像她从未叛师门修魔道,从未亲手剖出他的髓珠,从未在结婴时引他到瑶山,又在此后的相逢中一次又一次的对他出手。
就好像这样,他们曾有过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就能一笔勾销。
沈妄被她的笑恍一瞬神,手中长剑微微颤抖。
就在他犹豫这一瞬,颜渺手中的灵力骤然四溢,灵力所掠之地掀起一场巨大的风烟。
她的长发在风烟的裹挟之下胡乱飞舞,那道灵力化作血刃,直朝沈妄的心口袭去,
二人曾交手过太多次,不管是在宗门时亦或之后,对彼此的招式都太过熟悉。
少年身形灵巧绕过一击,长剑与血刃相撞,震出铮然声响。
颜渺毫不留情,手中的血光越发晃人眼,几乎要将长剑摧折。
与此同时,另一道灵力化作虚刃,自沈妄的身后袭去。
沈妄闪身躲过,仍难防一式,颈侧被虚刃伤及,落下一道细而深的血口。
血顺着脖颈不断流下,洇湿了他的衣襟。
“废物。”
颜渺微眯着眼看他,唇畔轻启轻合,两个字随着灵力一同散在寒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