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2/2)
又道“家里给我的信里也只是顺口一提,并非故意打探。我和博家从未做过泄密之事。我顶多是收买关守,想要逃些关税罢了。”
又问:“你相信么?”
安佑信,但这种事向来只论迹不论心。结果就是那人成心有意,转头就卖了消息,源头却在博夫人这里。这个泄密之罪,自然也要论到博夫人这里。
安佑的话刚说完,牢房里就陷入一片死寂。
这些日子博夫人已然知道这泄密之罪要如何论处,因为去年白山南道洒下的那些血需要祭偿。她闭了闭眼。
她为人从来敢想敢干,这个品性让她从赭石城走了出来,让她嫁给了安佑,让她又想方设法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了高昌王,她们博家由此从一个边城小姓,一跃成为国舅大家。
然而现在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也许她不该妄图一口吃成个胖子,不该急于成事,从而疏忽了对生意伙伴的选择......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你会受到牵连么?”安佑进来这么久,他们说了这么多话,博夫人终于问到了安佑。
安佑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博夫人也知道他的意思。
“对不住。”她低声道。
虽然赭石城的家人也受了她牵连,但她其实并没有多少歉意。倒是对安佑,她真心实意的感觉对不起。
她知道安佑爬上来的不易。
“夫妻么,不这么牵连一回,如何算得夫妻?”安佑心里的那种怨怼虽然还在,但是面对现在这么样的夫人,他也只能开一句玩笑。
博夫人没有笑。她没有继续追问安佑接下来的打算。安佑比她有本事得多,只要活着,总能活好。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两个女儿。
“再过几年,她们就可以出嫁了。就劳烦你再费几年心,给她们找个好人家,平平安安过日子就行。”她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与安佑商量道。
“好。你放心。”安佑没有任何迟疑和不悦。
余下就再没有什么话了。安佑最后说今日我该带瓶酒来的,然而没有酒也就这么算了罢。
“回去罢。两个孩子还在家等着呢。”博夫人催促道。
安佑沉默着,坐了又坐。但到底还是起身,拍了拍手。一个狱卒走了过来,从外打开了牢锁。
临走之前,安佑又回身看过来。博夫人盘腿坐在锦被上看着他,脸上含笑,一如盛装之时。
这一刻,一种真正彻骨的悲怆忽然击中了安佑。他踉跄一步,似乎要去抓住博夫人,发出作为丈夫的愤怒质问。但是他向前走了一步,却停下了。
何必非要让她难过?事已至此,沉默即是善良。
安佑走了。博夫人看着安佑的身影消失在通道的尽头,然后转过头,看着地上的那个镜匣。
她抱起镜匣放在膝上,打开来,模糊可以看见自己的面容。她有一张风流脸,一张当年让安佑惊艳的芙蓉面。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是她保养得宜,容颜没有丝毫更改。
她用手慢慢抚摸着自己的脸:可惜呀,可惜了这番容颜......
五日后,丞相府挂出了白幡:丞相夫人博氏,突染急病,骤然离世。
丞相夫人丧仪过后半个月,丞相安佑因忧伤过度,请辞丞相位。大王再三挽留,然而丞相哀恸不可自拔,于是高昌王不得不准奏。数日后,安佑携两个女儿返回家乡故土,曾经煊赫的丞相府顿时人去楼空。
又一月后,赭石城博家宅邸也挂出了白幡,博家突感时疫,大房家主,即博王后的父亲病殁,二房又病殁三人。
报丧的消息送到了都护城,高昌王听说后大感震惊伤心,按理,小王子庾神秀该亲往吊唁,但路途遥远,神秀又年小,博家不敢让小王子太过奔波,“心到即可”。
于是高昌王派内侍携带奠仪,前往赭石城代为祭奠。
先是博夫人,后是本家,这一年煊赫的博家连遭厄运,元气大伤,骤然低伏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