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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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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架在一片河滩之上,柴火在羊身下被慢慢引燃,烟雾飘向沉沉蓝色天空。

武钲站在一旁,见众人忙忙乱乱,不由一哂。昨日他才知道梁守常,后者也邀了他。

梁守常也站一旁,笑呵呵的指点人左右翻滚。偶然转头看见武钲面上不甚茍同的意思,问道:“武公子为何皱眉?可是不喜这烟火气?”

武钲笑道:“人食五谷杂粮,如何能说不喜烟火气?只是,”他转了话头,“有些为这只羊可惜。”

梁守常眼看着烤羊,嘴里问武钲何出此言。

武钲道:“此地的羊,味道极鲜美,其实最适合白煮。细细嚼之,有鲜甜之味。若是烤了,全然失去了风味,只余下肉味,反而尝不出那种特有的甜来。”

梁守常“咦”了一声,终于感了点兴趣,道:“可我这一路行来,都说烤全羊最好。”

武钲嗤笑了一声:“行路商人,路途艰苦,口中无味,自然煎烤烫炙,怎么厚重油腻怎么来。他们如何品得其中细味?”

这一番话倒有些道理,然而此时羊已经烤上了......这时张昙道:“此地多产羊,烧烤白煮,尽可一尝。梁二哥若想换个口味,改日我命人烹好了请你来尝一尝。”

“那便先谢过妹妹了。”梁守常拱手笑向张昙道了声谢。

夜幕渐渐降临,当天空中最后一丝光亮逝去后,夜色迅速笼罩了下来,唯有此处熊熊篝火,时时迸发火星。烤了这一时,羊肉的香味渐渐弥漫。

篝火,烤肉,葡萄酒,这些大概正合了梁守常对西域的想象。他想亲自上手烤一把,邀了一回,张昙自然不沾这些,笑着摇头,武钲也无大兴趣,梁守常也不客气,当即走过去,接过沉重木棍,慢慢旋转烤了起来。

看着一方火光和众人晏晏笑脸,武钲忽然转头向站在近侧的张昙笑道:“我倒不知,不过一两日功夫,张娘子与梁公子便熟稔至此。”

那日之后,此人避了两日,两日之后再见,浑似无事人一般。

张昙没有说话,只是仔细看着武钲。火光下的眼眸总是格外明亮的,叫这样的目光看着,总叫人想起自己曾做过的那些亏心事来。他几乎下意识地想要移转目光,然而他到底脸皮厚,只带着如常的笑容看着张昙,道:“张娘子为何如此看我?”

“其实我常疑惑,认真说来,你也可称得一句知书识礼,为何所言所行却又背离千里?”张昙慢慢道。

武钲一怔:他虽是焉耆人,仁爱忠义还是读过两句的。这话要是放在普通人身上,不过是流风过水,全然无碍。但是武钲感觉到了这句话的分量,一时竟没有说话。

许久,就在张昙转过目光,重新看向火堆时,忽然听武钲道:“张娘子既如此说,想来是觉得你,和梁公子是同路人?”

这句话说得不伦不类,然而张昙只轻轻撇了他一眼,并未言语。她的态度明显,而武钲丝毫不受影响,接着道:“我或许没有说准确,我是说,张娘子可是觉得你,你们,你们高昌人,与梁公子,东土人是同路人?”

“什么意思?”张昙问道,然而转眼她已然隐约明白了武钲的意思。

武钲也知道她明白了,也看着火堆道:“所谓背离千里,端看你是站在何处。若如张娘子一般,身为西域人,却与东土礼教作准绳,那看我,确实背离千里。可若是你站在西域人的位置,再看我,难道还觉得我背离千里吗?”

张昙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只奇道:“既习其礼,既用其文,却不受其义,难道武公子是把这礼仪文明当做了皮袍,寒冷时穿上,天热时便脱下吗?”

武钲大笑,不由拍手。此时众人笑语纷纷,他这番动作却也不大引人注目。他这时才向张昙真心实意叹道:“我有些时候确实想不清楚其中关系,小娘子刚刚一言,却恰合我心意。可惜此时无酒,不然当浮一大白。”

张昙不想理会他。

武钲不受其冷淡,过一时又道:“不过我倒也能明白你们高昌人为何会做如此选择。”说着,他又向张昙问道:“张娘子,自高昌这一路走来,沿途各国风物,你看了可有何感受?”

“武公子今日倒很有闲聊的雅兴。”张昙淡淡嘲道。

武钲不理会这嘲讽,自顾自道:“我来回走了两遭,这两遭之后,我肯定了一件事:以高昌至照城这一路风土,若东土实力足够,有心攻入西域,西域各国的覆灭,只在顷刻之间。何况,如今东土人还起了心思。”说着,他向火堆旁的梁守常微微点了点下巴。

庭中,梁守常正翻转手中的木串,火光映亮了他的眉眼。

“何意?”张昙问道。

武钲仰头看着夜空,头顶星光闪烁,他看了一时转头向张昙道:“你就未想过为何偏偏在此地碰上了梁公子?”

说到此地时,他跺了跺脚下之地,又道:“你可还记得在塔城时那老者说的话?如今我焉耆与曹国不对付,梁公子万里游玩自此,呵,”武钲摇了摇头,“也只好骗骗你们女子。”

听到现在,张昙已然明白,加之武钲最后一句让她不喜,便微微一笑,也向武钲道:“恕我冒昧,只是我很好奇,眼下你自己过家门而不能入,为何反而倒操心起东土和我高昌来?”

武钲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张昙又顺手一击:“我还未到过焉耆,东土却是游历了几番的。恕我直言罢,如今东土境内朝廷一统,东西合纵,南北交联。国力之甚,远超你我想象。若将来果然有变,也是我高昌首当其冲。贵国如今与东土相隔万里,武公子何必自寻烦恼?”

这话不客气得很,然而武钲不过微微一笑。

此时忽然起了喧嚣,原来是羊身上的羊油受了炙烤,滴落在柴火上,溅起一蓬火星,随风飘散,惹得人躲闪大笑。

张昙看着他们,又淡淡道:“如今商路畅通,往来便利,今日一个梁公子惹得你警觉,可知这往来的商人里,难道再没有此等人?若果如你担忧的,东土与此地相距万里,东土若想操起一支大军,辎重,粮草,其中耗费非小数。便是东土富足,且要好好打打算盘,何况东土如今安定不过一个甲子。再者,便是东土控住了整个西域又如何?汉时难道没有先例吗?数百年过去,不仍是我们过我们的,他们过他们的?”

武钲一怔,又一笑:“张娘子这番话,真可当得一句安之若素。”

“难道武公子还有其他见解?”张昙反问道。

武钲虽暂时没有,却不能接受张昙的看法。这大概正是男子与女子之间的差别:女子身负生育之能,于是相信绵延的力量;男子虽身强,却只有一世,于是总不肯以数百年后的胜利来安抚此刻的焦虑和不安。

两人之间一时没有再说话。过了一时,张昙忽然道:“我已然决定,继续前往焉耆。”

武钲心中早已猜到张昙会做如此选择,但她能如此坦然直接的将自己的决定说出来,仍叫人佩服。他点了点头道:“你们只管去,我说过,绝不会让你们空手而归。”

这时梁守常端着一个盘子过来,里面是片好了的烤羊肉,笑道:“终于烤好了。妹妹等饿了吧?”

张昙接过来,笑道:“不算饿,还劳二哥你端过来。”

“那里烟火气大,你又是女子,总不好和他们一般抢,我便先端给你。”说着梁守常向武钲道:“武公子,你怎么呢?是坐在这里吃,还是过去一起?”

武钲笑道:“自然是要一起的。”

于是二人走过去,围着火堆余烬席地而坐。此地产葡萄酒,没有琉璃碗,只有粗陶,然而这不妨碍一人满载一碗,相互举杯,酒汁涩而甘甜,羊肉肥嫩饱满,肉香浓重。这一夜虽有繁星万点,然而酒液浮荡,压倒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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