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1/2)
希望
青丘狐话那个副本里,荣娇有句话说错了。
牵心蛊并不是只要用了就必被反噬的恶蛊,而且副本对它的分类也没出错。它的的确确是一种情蛊,最情蛊的情蛊。只不过那个副本里的所有人,都把它用错了。
它唯一正确的用法就是将母蛊下给爱人,子蛊下给自己。因为足够支撑起这种情蛊的爱意,从来都不是“我爱你,我要你必须属于我”,而是“我爱你,所以我希望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真正的爱不是占有,而是奉献。
太多人都只在意它那能令子蛊宿主无条件“爱上”母蛊宿主的特殊能力,因而把它当做得到思慕之人的利器,叫人像杨印那样,瞬间就突兀地爱上了。
可事实上,当它被“正确地”使用时,这蛊下了没下,其实是看不出任何异常的。因为能够撑起这种情蛊而不被它反噬的爱意本身,就已经比它创造出来的那虚假爱意深刻得多得多。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么多年,她都从没意识到穆塔早就在他们之间下了牵心蛊,因为他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很喜欢她,予取予求,她想对他怎么样他都甘之如饴毫不反抗……
她甚至都没好奇过他给她下的那是什么蛊。因为她知道,不管那是什么,穆塔都绝对绝对不可能给她下对她不好的蛊。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的呢?
大概是看到牵心蛊的简介,发现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一种蛊,并且那个预知对方即将遇到危险的能力和他的那个实在太像了。
然后就想起,回忆起那个他亲手杀了她的记忆碎片时,他的几乎处于应激状态,那么不顾一切地想要从她身边逃离、保她安全,结果她喊了一句“站住”,他竟真的站住不动了。
所以出了副本之后她问起现实世界是不是真的有牵心蛊,他说没有,但她看得出来他在说谎。
再然后,最后那个副本的第二次循环,她又想挥刀剖心时,他抓着她的胳膊,情绪那么崩溃。她说“你放开我”,他也真的放了。
如果他能拒绝,他肯定不会放手的。
事实也是,他放开了她的手臂,但紧接着就将她手中的刀刃攥住了。
——她说的是“放开我”,刀子不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不算是“我”。
那时候她就完全确定了。
果不其然,随着她掷地有声的命令话音落地,一直像个既温柔又霸道的怀抱一样束缚禁锢着她的风瞬间便放松了。
她立刻撕下一块衣襟,拽过他那只流血不止的手臂,迅速加压包裹。
他对包扎伤口的痛恍若未觉,依旧单膝跪在她身前,仰头注视着她,眼底里有未消的震惊,还有某种复杂的情绪,混杂着担忧、惶恐、无助、依恋……很多很多。
他知道他自己选定的神明与主宰者想要留住他。他领情,受用,并且多多少少地有点期盼她真的能够留住他。但同时他的理智又让他觉得,她只是一个弱小的普通人,她做不到的。所以又怕她太执着于想留住他,太偏执鲁莽,最后导向最糟糕的结果。
同时还有点紧张于一直以来关于牵心蛊的隐瞒被识破,怕她感到不适,讨厌他擅自这样做。
“值得这么惊讶吗?以你撒谎的水平,会被我识破,这不是再正常不过?”
对他复杂纠缠着的情绪,她可能比他自己都更体会得清楚,于是伸出手来递给他,在他脸颊颈侧宽慰地抚摸。
“没关系,我明白你为什么下了牵心蛊之后不告诉我,不会怪你的。”
“因为把自己的一切拱手奉上,这礼物实在太重,一般人很可能不敢要,不敢负这个责。尤其还是你这种和噬神蝶深度绑定、有一定危险性的‘大礼’。”
“你怕我觉得有压力,怕我不愿意你付出到这种地步,这么卑微没自我。——毕竟,作为母蛊的宿主,只要我不想接受,一动念就能把它解了。”
“你多虑了,我不会解掉它的。今天不会,以后也不会。”
“相反,我真的很庆幸你是个痴心到这种程度的傻子。”
她潇洒地抹去脸上未干的几滴残泪,颇为强势地捏着他的下颌把他的脸一擡,四目相对,露出一个自信又明丽的笑,甚至有几分嚣张的意思。
“毕竟,要是没有这个,想在这种时候拽住一个像你这样死轴傻犟又牺牲精神过于强烈、而且还武力值太高的家伙,还真不太好办了。”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之前那么多次,我让你看着我赴死是因为情势所迫没有办法,所以你不怪我。这次也是一样,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所以我也不能怪你?”
“不,我会怪你的。因为你说的‘没有办法’只是你以为没有办法,难道你以为的就一定是你以为的?!”
“——是,对抗小蝴蝶这件事上你一直都是孤身作战,它在你的身体里,没人能帮你分担。这么多年,你独惯了,习惯全都一个人扛着,这不怪你。”
“但你有没有想过,在无限世界这个案子上,虽然有机会回溯时间的人只有你,但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为解决它而努力的人很多,可以与你并肩作战的人也很多。”
“你可以不信任其他人,但你至少应该信任我。而不是潜意识里就把我当成一个柔弱的、需要你保护的、做不了太多事的蝼蚁一样的普通人类。”
“你不能一边让我主宰你,叫我姐姐,叫我主人,一边又从骨子里小瞧我。”
“初次见面,我说我和爸爸妈妈是来带你走出那个永夜禁地的,当时你没回答,但是我看得出来你不信,你觉得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后来呢?”
“第二次见面,你害怕自己再次发狂,宁愿留在那蹲监狱。我说你不会的,我保证你不会再失控了。你还是怕,对自己没信心。可是后来呢?”
“我说你不是怪物,你非觉得自己是,我说你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的,你觉得我是在说好听的宽慰你。可是后来呢?至少在咱们家,在我身边,你就是可以正常生活,不是么?”
“这么多年,你认为不可能、没办法的事,我做到的还不够多吗?嗯?”
“所以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学会,在你觉得没有办法了的时候,开诚布公地跟我说说,来问问我?!”
“在副本里你说你扛不住了受不了了,求我替你承担一下那个最痛苦的角色,我还挺高兴的,觉得我们家犟驴终于长进了。结果呢?进三步退两步,又给我出溜回去了?!”
她字字句句地数落着,每一句都像是指责,但每一句又都不是指责。
他安安静静地跪在原地听着,乖顺地靠着她抚摸他的掌心,眼帘微垂,幽深无光的眸色显露出无力与迷茫,显然他到此刻也还是不觉得这重复了千万年的死局有什么更好的破局之法,但他不打断,也不反驳。
他甚至享受这样被她数落。因为每一句数落都是在乎,都是舍不得。
哪怕到最后还是少不得用命去填,能再最后听听她的数落,也挺好的。
——这既一片痴心又缺乏求生欲、只顾着享受她的在乎不舍情感流露、对她言语中暗示着的保他性命的方法好奇心寥寥的熊样,直接把她给气乐了。
“啧,我还给你骂爽了是么?”她又好气又好笑地毫不客气拧了他一把,拍拍他的脸颊,示意他提起精神来好好听着,“听好了,现在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我说你以为的就只是你以为的,为什么我总能做到你以为不可能的事。骂你死轴傻犟,你到底傻在哪了。”
“重复了这么多遍,拼了命地做出了这么多尝试,你难道就从没发现,还有一种情况是你自始至终都没尝试过的?”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疑惑的神色。
“每次你刷回来,无限世界都已经因为爸爸当年的牺牲而存在针对法师的压制了。然后你每攻击它一次,这种压制就越强,直到最后发展成现在这样,你能用出的法术杀伤力只是现实世界中的一成。”
“也就是说,你只知道法力被压制的情况下,即使是最开始那种最轻的压制,你也不可能在不自爆的情况下摧毁它……可如果是真正全盛状态的你呢?你从始至终都没试过,在完全不受压制的情况下跟它打一次。”
这话出来,穆塔的神情却是更加疑惑了:“可是……”
可是凌翎的时光机最多就只能回溯七年时间,注定没法将他送回黎朔还没有牺牲的时候。无论怎么重新来过,那因黎朔而产生的压制都是必定一直存在的?
黎明却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解释,打断了他将要出口的问题,说的却是:“知道吗,其实你没有低估灵摆,你低估的是我。——她对你的法术抵抗力不怎么样,也不是她先醒来叫醒的我。是我在你离开后不久就醒了,她是被我弄醒的。”
她直接将早先于灵摆私下秘密联系,提前安排好的一切都对他说了。
“我多了解你啊,看你那整个人气场都不对了的作死状态,我就知道,嚯,这是要给我憋个大的。”
“所以,既然我早就猜到了您老人家要憋个大的,而且十有八九是要自我牺牲把命填进去的那种,你猜我为什么没有一醒过来读完你的记忆就立刻追过来薅住你?”
“想想我刚才跑得喘成那个样子。你猜,这段时间我干什么去了?”
“你再猜猜,既然我早就知道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就绝对跑不了,你不可能有机会真去赴死,那么从刚才开始,我又为什么要耐着性子听你哔哔那一大堆血色浪漫BE美学的屁话,本来不想哭硬被你煽情煽得哭一鼻子,丢人现眼的?”
“也包括现在,我为什么非要站在这逼逼叨叨地数落你,喝着凉风给你讲道理,而不是把你揪回屋里去慢慢教育呢……”
“你猜,我是在等什么?”
话到此处,猝不及防地,四周突然腾地一下全黑了。
但黑暗之持续了一瞬,紧接着就又恢复了。
是对面研究所大楼最顶上的一盏巨大球形灯。这里是地下城,没有自然光照,广场这一片的主要光源就是那个。刚刚它突然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又再闪了第二次、第三次。
“好,现在我等到了。”她脸上势在必得的笑容越发真实了三分也安稳了三分,微微点头说。
穆塔怔愣着,完全懵了。
然后他就听见,地下城的全局广播突然响了起来,一个知性而清冷的女子声音响起。那是一道他很熟悉的声音,他重新来过多少次,就听到过多少次。
“所有研究团队成员请注意,我是凌翎。现因特殊情况追加紧急任务,所有研究人员立即结束休假,返回各自岗位。”
“重复,所有研究人员立即结束休假返回各自岗位,紧急任务,紧急任务!”
然后便是警报般的铃声。
回荡的警铃声中,他们脚下的研究团队生活区大楼瞬间震荡起来,密集的脚步声响起,紧跟着便是一股股人潮从几个出口冲出,纷纷奔向广场对面的研究室。许多人一边跑一边在将研究服往身上披,更有甚者刷牙刷到一半,是叼着牙刷冲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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