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人间纷乱(3)(2/2)
“大太爷再怎么生气,和我一样,不能跟祖宗的亲兄弟翻脸。顶多抽几鞭子,再罚个半年禁闭就拉倒了。也就是说,你还有半年时间想办法对付他。”
“你已经知道了,雷春龙从他爷爷开始压根就不是老雷家亲生血脉。这一年多你学了那么多阴阳之道,又念过那么多书,脑瓜子里合该有数了——传承这回事啊,是最讲究缘分天注定的,可他偏偏是有缘无分之徒。呵呵,我再说就是泄露天机要遭天谴的,你可听明白了?”
“明白。”刘钰点点头,接口道,“当初他老舅拿到人皮图,和贾金玉反复研究都找不到藏宝地,说白了,这玩意儿其实不该是雷春龙祖上三代人背负的命运。因缘际会让他们摊上了,但不是那两口子至亲,背后的仙儿没办法附身沟通,这东西也就沉塘了。”
胡玄舟但笑不语,话锋一转,“据我所知,藏宝地不止一处。”
刘钰呆愣时,他又道了几句别有深意的玄机:“你与岁九和这命定姻缘的前世,其实都在某一处藏宝地里埋着。解开谜团非你不可,真相大白那时,你便什么都明白了。成也在你,败也在你,万事皆由你。是以小钰,你要珍重自身。人间纷乱难平,正道是沧桑,只要初心不改,任何劫难都不在话下。”
他甚少说这么多话,亦难得这般吐露心声。
言至于此,刘钰清楚——
真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
鼻子突然泛起酸意,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蹲地上抽噎的五金,刘钰压抑着哭意,仰头看着胡玄舟笑意深深的眼眸,很是担忧地问:“我这头翻堂,玄舟堂主你们去向咋安排呢?”
“哈哈哈哈,巧了。”胡玄舟朗声大笑,正了正神色,满目飞扬,“你那同学,根骨正经不错,我已经请示过大太爷,打算去那小子府上做掌堂教主!”
见刘钰又发起愣,他仰脸眺望头顶翻滚的云雾。
过了许久,像是自语又像是在对谁说:“这么多年了,轮也该轮到我了!这身本领乃家师毕生绝学,若只蜗居一方做个小小堂主,未免有辱师门,我当真无颜面对师父多年悉心教诲。”
看来,人也好,神也好,谁都有郁郁不得志的苦恼。
胡玄舟那副难掩惆怅的戚戚之色,刘钰很难不想到自己寒窗苦读十数载,却抱憾无法继续求学的纠结和苦闷。再次靠近,像对待自家哥哥那样,环住他的腰,用力埋头在那嶙峋的戎甲前,一双手箍紧他的背。
直到他慢慢放软僵硬的身体,也慢慢擡手亲昵地拍拍她的后脑,她才仰起头,迎上他复杂的眼波,笑着说:“你会得偿所愿的。”
顿了顿,她摇头失笑,“不,是我们。我们……都会得偿所愿的。”
“嗯。”胡玄舟灿灿一笑。
临别前,胡玄舟又明示刘钰:挂念她的奶奶,大约还有 20 来天返回安县。
闻言,刘钰有些心焦——
如果奶奶回来,周燕玲这头必须速战速决。
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否则夜长梦多,老太太要是因此受惊吓或受刺激出点意外,那样的代价,刘钰承受不起。
不得不说,召唤胡玄舟真是对了,这孤注一掷的筹码,到底让她赌赢了。
唠这么一会儿,就如被打了强心剂般,再不复此前颓废之态,整个灵魂如同焕然一新。
她斗志满满,劲头十足,胡玄舟看在眼里,深感欣慰,便一把薅起五金,道了声“有缘再会”,转身打道回府。
迈出几步,刘钰如他所料那般喊住他——
“玄舟堂主,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要是不方便说你就点头或者摇头,再不就稍稍暗示我一下!”
胡玄舟立刻回头。
看到刘钰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扯开嗓门大叫:“你师父,二太爷,是不是跟我有些牵绊?所以……你才对我这么好!”
远远的,刘钰看到胡玄舟表情瞬间微妙起来。
带了几分轻松,也带了几分黯然,同时,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眷恋,却不是为了她。
那深沉、五味杂陈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的魂魄,直戳戳向更远的地方游了过去,就此迷失在昔年难忘的岁月里。
鬼使神差的,刘钰顺着他的视线缓缓回头。
可身后除了昭昭滚动的云雾,她什么都没看见。
转回来时,他和五金不见了,留她独自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又呆呆站了一会儿,刘钰深呼吸数轮,转身直奔结界的出口,满脑子都是胡玄舟那别有深意的目光。
快要走到出口的时候,结界外的老碑王奶奶感应到两位狐仙离开便收了神通,专注思考的刘钰不小心被吓了一跳。
老碑王奶奶太过着急,都忘了收起自己的鬼相,就那么瞪着白眼仁粗嘎催促:“小闺女,那个差劲老娘们儿马上就到了,咱赶紧回去跟春龙弟马汇合吧!”
“哎,好。”刘钰应了一声。
紧接着老碑王奶奶照她脑门儿弹了一下。
吃痛之际,天旋地转感快速袭来,魂魄跌回身体的瞬间,她猛地睁开眼,又扑棱动了一下腿。
雷春龙正坐在她身边认认真真嗦面条,好悬没让她这一猛子吓呛到。
“哎妈呀,眼瞅快 8 点了,你再不醒,我都想给你一杵子啦!”
他嘻嘻调侃着,却抹了把嘴放下碗,就过来把她搂起来,麻利地往她后背塞枕头。
刘钰还昏昏沉沉的。
无意与他目光接触时,那时而灵敏时而放挺的心觉,忽然照着心口窝狠狠给她来一拳!
一阵绞痛后,她捂着心口十分愕然地死死盯住他,有个令她心惊肉跳的念头就此诞生。
那归隐的二太爷任嘛没交代,胡玄舟都打定主意暗中算计岁九帮衬她,刘钰从不信这世间会有无缘无故的示好,特别是鬼神。
那么胡玄舟如此不念同门情谊,甚至不计代价促使自己与岁九过早反目成仇,真就是因为低人一等熬不出头而发了癫么?
不,肯定不会。
他不是个愣头青,这一点刘钰最清楚不过。
那就只一种可能——
胡玄舟是借助她的手保护着谁。
而这个人,对他来说比什么道义情谊更为重要。
不久前他明里暗里的提醒,让刘钰无法不去重新审视眼前懵然嬉笑的男人。
耳边犹似回荡着五金早些时候为她介绍二太爷时的那番话:
“咱家二太爷,早年在战场上救孝子贤孙时受过重伤。有个小鬼子刚好是东洋鬼修传承人,一眼看出来跟他拼刺刀的士兵是被狐仙附了身的。”
“那个缺德玩意儿呀!神神叨叨念了一套屁磕,一刀戳人脑门上了,二太爷脸上就落了疤。就这,这里,弟马,你看——”
五金急吼吼地扒拉心不在焉的刘钰。
她的小手在眉心好顿比划,撇撇嘴又道:“那次打完仗,二太爷彻底伤了修为,后来也就不怎么出山了。这几十年更是连影儿都见不着,不然呐,有他老人家坐镇,我门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束手束脚!”
“弟马你不知道,二太爷能打能斗不说,还能在阴阳三界来去自如,只手便遮天蔽日,牌桌上号令小鬼儿搬钱挪运,那叫一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