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夜半招魂(3)(2/2)
将至的午夜在极阴之地显得格外静谧,月光完全穿不透那片萦绕在阴司穹顶的纸灰云,时下夜雾深浓,除了腕子上闪烁的红绳,连五指都再难分辨。
刘钰心口猛地一跳,立刻回过头去,瞳孔缩成细小的黑点——
雷春龙不见了!
又一次,他凭空消失在眼前。
但这一次,她比之前慌的不行,反身向他刚刚停留的地方疯狂跑去,又绕着密密匝匝的小白房跑了一圈又一圈,连喊带叫,就是听不到他的回应。
处处荒芜安静的地界,只剩她含着哭腔的呼喊,远比鬼泣更为幽凉……
就在她发疯一样寻找他时,雷春龙呆滞地站在一棵老槐树前,身前身后是密密麻麻的鬼影,全体瞪着幽白的眼仁直勾勾打量他。
这种场面就是做噩梦都没经历过,从小到大他曾面不改色看完各种令人尖叫惧怕的恐怖片,但这会儿,清晰感受到刮骨的凉气自脚底板拔向四肢和头顶,他想保持镇定都难,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让他牙齿都跟着磕哒起来。
他其实很想搓搓鸡皮疙瘩遍布的胳膊,却根本做不到——
稍微低头,就能瞥见两个攀附上他四肢的横死鬼。也不知道是咋死的,身子一个比一个残破,肠子肚子都贴在土呛呛的地面蠕动。
一个缺了半拉脑袋,弯着呲牙漏风的半张嘴冲他笑;一个没了下半身,用少了好几根指头的手在他手背摸来摸去……
多看一眼他都要吐了!索性使劲扬起下巴望天。
攀枝错节的槐树枝子上,虽然吊着好几个舌头老长晃荡腿的鬼玩意儿,可咋也比脚下那俩顺眼。
雷春龙就这么不停安慰自己,渐渐平复好心情,稍一转念就开始心焦了——
这些飘飘忽忽的影子中,并没有刘钰。
想到刘钰,他忽然觉得没啥好怕的了,费力踢开盘在腿上的鬼玩意儿,不管鬼影多扎手,闯进去挨个扒拉遍,边扒拉边喊:
“刘钰?刘钰!是你吗?”
“卧槽,你可真他妈磕碜!什么逼玩意儿都是……”
“刘钰,刘钰,你搁哪呢……”
她找不见他,他也找不见她。
她着急到快要疯掉,他比她更疯——
急红了眼什么都顾不得了,随手揪起一只水鬼的衣领,一巴掌扇下去,任由那凉如冰渣的水珠扑满整张脸,嘶声大骂:“你妈逼的,老子的人让你们搞哪去了!我操你妈,我让你装哑巴,我他妈弄死你们!”
他一脚将水鬼踹倒,压根没考虑为啥人家一动不动任他打骂,坐在那滑不溜秋黏了吧唧的鬼魂上,又是一顿炮拳。
打完一个哑鬼,转头再扑倒下一个。
雷春龙都不知道自己打趴下多少个面目可憎的家伙,只知道自己呼哧带喘、浑身冰凉、愈渐提起不起力气,便撑着最后那口气,爬向那棵老树,搂着粗鳞的枝干慢慢站稳。
擡手指了指剩下直挺挺的鬼,恨恨啐了一口,卯足了劲儿骂道:“等老子歇够了的……你们这帮狗杂种,一个也别想跑,我今天就是死这也得干死你们!妈的,人呢,人呢!人到底藏哪去了,说话啊!”
他撕下已经贴在身上水涝一样的T恤和背心,团吧团吧,狠狠掷向刚刚那个扒在他脚上的半头鬼。
“咚”地一声响过,那厌恶玩意儿四仰八叉躺下了,内脏撒欢似的滚落出来。
雷春龙受不住这刺激的场面,“哕”地弯腰干呕半天,胡乱抹了把脸,分不清是水是汗还是泪,总归统统抹掉,又强忍着恶心站起,瞪起那双比鬼魅白瞳更为可怖的无常眼。
他丝毫没有留意到眼底徐徐攀升的刺痒并不是脏污刺激的,而是他背后的五鬼已不再是一成不变的模样——
笑嘻嘻的鬼脸不曾改变分毫,只是那五双弯弯的不曾点睛的鬼眼,正一点一点聚起深不见底的墨色。
墨色从那口开了道缝隙的黑棺倾泻而出,不断加深加重,很快便沿着肌理的走向,填满了五双鬼眼。
而雷春龙发红的眼睛也发生了变化——
好似那抹突兀的墨色自知已无处施展,便渐渐自他脊骨中央向外散开,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他从头到脚笼罩在黑盈盈的墨雾之下。
也就是眨个眼的工夫,黑白分明的眼珠再不见一点白仁,只剩下浓郁的黑,他依然无所察觉。
心念却又是一动,他眨了眨漆黑的墨眼,歪头缓缓望向轻微震动的老槐树,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它,渐渐从中分离出一道聘婷的倩影。
这抹身影彻底从树杆剥离,他忽然直挺挺地跪下,却用力仰起头,任由那只凉飕飕的手刮过他结霜的胡茬,动都没动一下。
老槐鬼母勾唇弯身凑近他的脸,阴森森笑道:“王八羔子,老娘等了你 3 天又 3 天,死活不来拜山头,你倒是自动送上门来了!但是晚了,你个虎揍玩意儿!让你来你不来,把我小丫蛋儿害惨了你知不知道!今儿你非把命留下不可,没得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