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夜半招魂（1）（2/2）

四大爷也兴高采烈直嘿嘿，放下那盆东西，反手握住雷春龙递来的手，没一会儿眼眶子居然红了，拍着他的肩膀，上下打量半晌，微微哽咽叹道：“哎呀，一晃都这老些年啦……大龙啊，你退伍之后一直没回安县吗，咋这么长时间不跟盘儿叔联系呀！我和你婶儿总念叨你，成想你了。”

雷春龙忙揽过小老头的肩，亲亲热热寒暄上了。

刘钰愈发感觉眼下这个形式不太对，闷声不吭蹲下来捞过四大爷脚边的铜盆，边点东西边竖起耳朵听他俩唠嗑。

只能说安县真的小。小到转个弯都能巧遇多年不见的老熟人，四大爷两口子是雷春龙死鬼爹的老朋友——

早 20 年前，四大娘倒腾胸罩、袜子、裤衩子就是跟雷春龙他爸那帮人往南方跑来跑去的，折腾一笔开店启动资金后，回安县在第一百货楼出床子改做女装批发，雷春龙他爸出事前都搁他手里进货来着。

后来他爸被枪毙，他刚巧出任务不能回来奔丧，已经出马做阴阳先生的四大爷经手负责他爸的丧葬事宜。再后来，殡葬生意让四大爷慢慢维持起来，四大娘也就不再做愈渐不景气的服装批发，回到家中和他经营丧葬用品店，一干就是 10 年。

人的一生能有几个 10 年？

10 年来的种种变化令人唏嘘，也令人感慨，但情谊总不会说变就变的。

絮叨三五分钟的工夫，这爷儿俩已经约好了下馆子的具体时间了，也终于有空搭理即将灰溜溜先走一步的刘钰了。

四大爷眼明心亮，一下子就看出来俩小年轻之间流窜着一股“有事”的气氛，嗷一嗓子叫住她：“玉闺儿，你跑啥啊！我都这岁数了啥没见过，你搁那吱吱扭扭的像话吗？回来，我有几句话必须交代！大龙啊，你也跟着听。”

刘钰只好折返，却又不好意思离雷春龙太近，故意委在货架子上，抱紧铜盆，一脸生无可恋望向四大爷。

四大爷瞅瞅这个又瞧瞧那个，便攥了攥雷春龙的手摆出一副“托孤”般的口吻，对面前已然不再愣头愣脑的大老爷们儿说：“我家这个姑娘吧，打小命就不好，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缺爹少娘，是她奶奶省吃俭用拉吧大的。别的毛病没有，也就是爱耍耍小性子，她主意正心思也正，是个特别争气特别重感情的好孩子。大龙哇，盘儿叔虽然不知道你俩到底要干啥，可既然一个是我亲侄女，一个胜似我亲侄儿，作为你们的父辈，有些发自肺腑的话我必须说。”

又叹了口气，四大爷沉甸甸的目光转向刘钰，“我身上的老仙儿告诉我，你跟你家掌堂教主终于闹掰了，是么？”

“终于”这俩字听在刘钰耳里，不禁在心里画下问号。稍一寻思，她的表情也凝重起来，什么都没问，静静等四大爷下文。

“玉闺儿，大爷知道你心里苦，也恨。只是苦归苦，恨归很，眼睛要擦亮些啊！”四大爷语调沉沉地说，“这合伙的买卖本就不好干，何况是人和仙儿共同谋生呢？咋闹都不要紧，本家仙儿心疼弟马，不会真怪罪你的。否则，就凭你这么折腾，能爬起来炕都怪了！”

见刘钰别开头满脸不耐烦，四大爷摇摇脑袋再三叹道：“人呐，吃那碗饭都是天注定的。咱老刘家几辈子的根都跟仙堂子捆成一股绳了，那是你想撒手就能撒手的吗？要是行的话，我第一个摔碗撂筷子，你当我那么喜欢天天在死人堆里进进出出呢！”

刘钰当即转回脸分辨道：“你不愿意可以反抗啊，宁死不屈就是！说到底，还不是你窝囊，你没骨气！老祖宗告诉你啥是对的就真的对吗，老祖宗逼着你这口饭不让你下桌了吗？四大爷，我敬你是前辈也是长辈，你说啥我都该听着。但我也有句话要告诉你——甭管好赖，你说出花来我就是听不进去！咱哪说哪了吧，我们还有事呢，先不跟你唠了，你早点休息。雷春龙，你给我过来，拿东西咱走人！”

她语气愈发不快，嘴又撅的能吊油瓶子了，雷春龙不敢再惹她不高兴，便蓄起苦笑对四大爷说：“盘儿叔，那啥，我俩先走了哈，过几天我再来看你。你那什么……别跟孩子生气嗷，今天确实发生好多——”

“有完没完了？娘们儿唧唧的不嫌烦呐，你不走我走！”

得，小姑奶奶这回真急眼了。

雷春龙哪里还敢耽搁，抱起地上一大摞死沉死沉的黄纸，跟在她屁股后边火急火燎往出走。

哪成想，刚出门刘钰突然转身，俩人险些撞一起。

刘钰一杵子怼开他，冲门缝里张望的四大爷撂下最后的狠话：“一会儿给你转账，分文不带欠你的。以后就好好当你的祖传阴阳先生吧，我这摊你少管，也用不着你管！那些话啊，你留着过年过节下饺子吃吧，撑坏了别说我没提醒你！烦人劲儿的，啰啰嗦嗦从来说不出半句中听的……”

原本她想问一问四大爷招魂还有啥需要注意的没，毕竟盘阴司的道，她真不如老江湖有经验，偏偏老江湖张嘴闭嘴都在劝她回头。

如果早一天他这样说刘钰都不会生气，但在这个当口，满肚子怨念都被三言两语重新勾了起来，脑子一热，什么都顾不得了。

返回出租车，她马上给出第二个目的地：“大哥，您受累了，我再多加 500 块钱，麻烦你送我们去这——”

“哪啊，我看看，”司机凑近屏幕一瞧，脸都白了，“唉呀妈呀，大晚上咋上这地方啊！”随即眼神复杂地瞥向刘钰，“妹儿啊，你是干啥的啊？这这这，眼瞅着都快 11 点了，咋寻思去坟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