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六三 大雾弥天(2/2)
突来变化,惹得上下皆惊。眼见御师与骨奴儿身形一闪已没入烟云不可知处,剑清执冷目以对,丹霄陡然一转,在身周划出了一道冷弧。
一阵“噼噼啪啪”声密如急雨,竟有无数细若毫毛的冰针自四面八方而来,针形似虚似实,不可目辨,若非剑清执见机出手皆快,剑气护身固若金汤,只怕就要吃下这个暗亏。而一击不中,针芒倏散,又作一片空茫。
见此情形,剑清执心知自己必是陷入某一阵势之中。这大阵遮天蔽日,非同小可,奇异的是内中虽说杀机隐现,却无分毫妖邪阴秽气息,也不知如何到了御师手中。但眼下也非细思此事之时,他心思一转,低喝一声:“小荩!”翻手挥使剑意破开云路,往下直寻水面而去。
波涛之上,情势险峻更胜高天,云烟水气浪簇,本是碧云天门人弟子最擅操弄之外力,此时却皆成索命杀机,层层四伏,或骤然一片瓢泼而至,转眼扫荡过兰荩立足之处。兰荩处局急转直下,她也不犹豫,金链一收,淑风壶落回手中,立刻一口灵酒吸入,转而望空一吐,郁馥仙酿顿成灿银华盖,无数银雨低垂往复,护定周身,抵挡杀机。如此往复三番五次,眼见一口灵酒即将耗尽,便见霞彩辉芒自天而降,剑清执一剑辟路,数只白骨灾兵于不可见处连篇惨叫,显见伤于剑气横扫之下,而剑清执已飞步落至兰荩面前,一把扣住她肩膊:“此阵凶险,先回水云乡!”
兰荩连忙点头,收了淑风壶。剑清执随即以丹霄飞芒护住二人,循记忆中方位直冲云幔而去。兰荩不明所以,惊愕一声:“小师叔,方位有差……呃……”
她话音未落,两人冲透厚重云烟,已直穿云幔而入。兰荩这才想起向着剑清执左掌瞥了一眼,果见正有五色之光流转晶莹,一片明辉不掩。
一入水云乡,云遮雾绕的混沌之状顿消,万物复归清明。只是纵有云幔将大阵暂时格挡,天光仍不免骤暗,分明正午时分,倒成了一片将入夜时昏晦光景。
两人身形甫一落定,兰斯馨立刻率众迎上前,忧心忡忡道:“小师叔,小荩,外面情况如何?”
兰荩登时一鼓腮:“这是什么鬼东西,忽然就铺天盖地的卷了过来,要不是小师叔来得快,我怕是撑不了多久!”顿了下又道,“这滚滚云烟还有迷人之能,我便不自觉中着了道,还好有帝台棋在。”
剑清执左手宝光此刻也才渐渐隐去,有些忧心的擡头望向云幔之外:“御师其人倒是不难对付,但他计划狡诈,又有层出不穷的手段……这云烟大阵此前从未听人提及,想来是他暗藏的一张底牌。用在此阵,莫非当真要与水云乡不死不休?”想想自己也觉这个念头太过荒谬,“水云乡虽号称‘小仙岛’,也不过只是个凡人群聚的岛城罢了,攻破此岛,就算使得碧云天颜面一时无光,于其也是得不偿失。若非深仇大恨,断不至此。”
兰荩嘀咕一声:“说不定就是有什么咱们不知的冤仇在内呢!这世上多少的打打杀杀,非从爱生,既从恨起,纷纷扰扰无非爱恨,当是辨也辨不分明。”
“……”剑清执与兰斯馨登时只能相视摇头,兰斯馨最为熟悉自家师妹脾气,伸手挽住她一臂:“当下破阵为先,不必先去深究那些有的没的。我看云幔虽能拦阻一时,却也不得不尽快想出一个万一被破后的应对之法,不然水云乡中无数性命,皆如危卵。便依宗门法训,也不能坐视这等情况发生。”
兰荩拢着手也擡头:“这大阵也是以云气为基,甚是可恶,我怀疑御师是为了故意挑衅碧云天才用出此阵……嗳?”她忽然一愣,擡手揉了揉眼睛,惊讶道,“我没看错吧,那云气……”
她一句话出口,剑清执动作却更快,在察觉有异的瞬间已遁身而起,一道剑光直接迫近云幔与云烟大阵相触处,赫见烟光之下,本该彼此相抵的两股云气竟在排异之余,又不可抑制的缓慢蠕动着渐渐交融,俨然虽有泾渭之别,更深层却存在着莫名的一股可融之源。他一时间不知为何会出现这种怪异情况,但有一点却直白若揭:若是放任这种异状继续,不需太久,护住水云乡的云幔就会被云烟大阵全数溶解吞噬。届时魔众面前再无遮拦,即便岛上战力齐出,也绝无可能将偌大海岛上所有角落护持周全,伤亡必是惨重之极!
水云乡中,风云色变;碧云天上洗心流中,却见波平如鉴,静水无澜,一泓清池化作照世之镜,正将水云乡一带战况悉数映出。灾兵之凶烈、异兽之暴戾、御师之诡异的从容不迫,与剑清执三人应战之法,各个看得分明。
裴澹月与君又寒皆站在银阙外石台之上,俯身自水镜窥看战局。先见剑清执与兰荩驰援及时,拦下灾兵;又见二人分头压制御师与髅生之战,登时松了口气。裴澹月更是笑道:“御师分明不是小师叔的对手,小荩只需缠住那恶骷髅,待小师叔腾出手来,再将其一一斩灭就是。”
君又寒眼力稍逊,但也看得出上风下风局面:“难怪师父闻讯不急,若是这等情形,着实也没什么可急的。小师叔乃是碧云天中最为锋锐之剑,有他出手,必不放魔人张狂。”
“……”裴澹月却蓦的一怔,一时念及剑清执剑心之忧,险些脱口说出什么,好在又及时按下了,转而道:“小荩的淑风壶却不想正好用在这一阵,我看那些白骨骷髅对壶中灵酒甚是忌惮,纵不能杀之,也足可牵制……”她说着话忽然又愣了愣,低呼了一声:“不对呀!”
君又寒不解:“大小姐,怎么了?”
裴澹月略有些迟疑:“我记得小师叔曾说过,他的金庚剑意能斩寻常白骨灾兵,但对上这号称‘九幽之体’的白骨尊者却杀之不灭。这……”
忽听银阙中裴长恭倦倦传声道:“击败御师,这群乌合魔类自会退去,倒也不必急于在一时间赶尽杀绝。”
“?”裴澹月与君又寒顿时皆是不解,但见裴长恭出了这一声后就无后话,也只得先咽下疑惑,继续专注观战。
而银阙之内,卧房之中,裴长恭正披着长衣站在推开的窗前,倦眼静观水面清荷。水镜中映像不需去看,已尽在心中,忽然扯动嘴角讥讽低笑一声:“作局若此,初心可在否?”
一声低问无人听得也无人答得,更难明话中深意。裴长恭笑罢长叹,抓着衣襟转身,不再去看那些纷纷扰扰的乱状,慢慢踱步回床边坐下。
偏在此时,外面石台上忽然响起裴澹月与君又寒一前一后两声惊呼:“那是什么!”
裴长恭身形亦是一顿,突然之间,捉在衣领上的五根手指猛的收紧,用力之大,只见根根指骨关节泛白,分明正有一股极怒之气撞上了心头。
数息之后,他霍然转身,甩起的袍角如炽火瞬燃,齿间一丝丝咬出两个字来:“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