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〇二 趁火打劫(2/2)
他再哼一声,顺手连里衣也扯开了,立刻有个物件从胸口贴肉的的地方落下来。朱络早有准备,稳稳一把握住,原是剑清执的那根白玉簪子,只是如今簪头簪身也抹上了血色,那血正是在他心窝处,浅浅一道两寸多长尚仍在渗着血滴的新伤中涌出。
朱络这才微微的抽了口凉气,生出许多的后怕。若不是簪中剑意示警,说不得当下已被摄了心智,坠入杀伐道中。他一时恨那玄瞳邪物趁火打劫,一时又握着那玉簪怦然心动,若不是忽然身后颤微微传来一声“朱……大哥?”当真就要忘情的凑到嘴边亲上两口。
开口叫他的正是越琼田,朱络一扭头,才发现身后十几步外一个雪坑里头,蹲着个越琼田,手中还拖着自己的寸心鞭,鞭上掺了玄光的朱彩流溢,仍将髅生枯魅紧紧捆着,一并战战兢兢缩成一团。看到他瞧过来,都瑟缩了一下,还是越琼田又硬着头皮开口:“朱大哥?你……你醒了?”
朱络瞧着他两个情形不对,赶快几下子抹干净了玉簪和玄瞳上的血迹。自家胸口的伤势懒得打理,不过浅浅一道皮肉伤罢了,然后掩上衣服过去,奇道:“你这是怎么了?”又忽的一顿,匆忙改口,“我刚刚可是做了什么?”
越琼田眼巴巴看着他连连点头,瞧见朱络虽还是一身狼狈,但眼底已然清明,这才松了口气,瘪着嘴爬起身,眼眶发红:“朱大哥,你可是吓死我了!”
少年胡乱拿袖子抹了抹脸,仍有些惊魂未定:“适才就瞧见你本是好生躺着,忽然大喊一声‘杀’就睁了眼,红着眼珠杀气腾腾盯着我们,中了邪一样,连四旁的雪块都被掀飞了一片……还是小骨头喊我快逃……”他低头瞧了瞧雪地上拖曳小骷髅烙出来的好长一道印子,“我也没敢当真跑得太远……”
朱络吐出一口气,心里倒是明白了。只是那缘故却不好说给越琼田听,只得安抚的揉揉他的脑袋:“我没事了,吓到你了!”
越琼田摇了摇头,忽然一呆,瞪大了眼睛直勾勾把朱络通身看了两遭:“朱大哥,你能爬起来了?你的伤……伤呢?”
朱络也是一呆,随即明白过来,想是玄瞳侵体之时,便以内中浩瀚玄力凝做浅泉一线流走过周身。一身伤势得了那般强大的助力,这短短工夫,已隐隐恢复了五成以上,便打个哈哈笑了声:“没事,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不想一旁把自己蹲成了个摆件的髅生枯魅忽的插嘴,洋洋得意道:“魔尊玄力!他身上涌动的可是魔尊玄力!那点点伤算什么!”
越琼田对他虽无杀心,却少不得尚有微词,立刻瞪他一眼,撇嘴道:“适才被魔尊玄力吓得抱头鼠窜的敢情没有你一个了!”
朱络这时已将昏迷前后的事串连了个七七八八,环视周遭,仍是自己与风天末交手的那片山坡,只是山石积雪崩塌得一塌糊涂,战痕犹在,风天末却没了踪影。他略琢磨了琢磨,印象中依稀还有最末陡然出现的玄黄之气,有点讶然的看向越琼田:“风天末呢?我记得是你……”
越琼田有点羞赧的点点头,手里掏了个东西一晃:“山河梦帙……我又用了它……只是那时很是心急,匆匆一展,仓促下不知道……不知道把风先生裹到哪里去了……”
朱络跟着他的话愣了愣,随即“哈哈”笑出声:“小越你啊!”
笑过了,因暂时摆脱了风天末这个好大的威胁,朱络也终于略安了安心。玄瞳之险,却不是能让越琼田知晓的秘事,只能搪塞着压下。随即一招手,焰光一窜,一声惨叫,寸心鞭已然回手。被束成了一团骨头棒子的髅生枯魅措不及防,一并被头下脚上的拽了过去,下颌骨正啃在越琼田脚边,叫出好大的哀声。
朱络冷眼看他:“髅生枯魅,你倒是个急着回来送死的!”
髅生枯魅也擡着他那颗骷髅头望上去,黑洞洞的眼窝里鬼火幽幽,一副狰狞妖异模样。只可惜那骷髅头也一并缩水得小了快有一半,倒像是个唬人的玩偶,一张嘴便是惨嚎:“我没有!我没有!我不是!我不是!朱老大!朱老大救我!刚刚那个拿弓的太凶!太凶!救我!”
朱络黑了脸,手腕一抖,寸心鞭从那白骨架子上褪下,复绕回腰间。他却是不怕髅生枯魅的逃遁术法,只指尖凝出一丝玄力,虚虚压在天灵盖上:“怎么,你只怕他,倒是不怕我?”
越琼田也气哼哼的在一边恨声道:“小骨头,枉我和朱大哥对你多加照顾!早知道,就该让师父继续封着你,送到青冥洞天去发落!”
髅生枯魅此时便如霜打了般蔫成一团,抱着头嘟嘟囔囔:“不是我,真不是我,不是我想要跑的,我还打算要和越琼田去玉完城吃吃喝喝……”嘟囔着,恨恨敲了胸骨两下,又是委屈又是愤懑。“都是你坑我!”
朱络眸光一闪,登时旧事重忆,正要细问他一身双识之事,忽听越琼田讶然一声:“小骨头,你胸口那是什么?”
髅生枯魅身上的玄青斗篷早在与风天末的恶战中成了碎布条,乱七八糟挂在白骨架子上,更兼还有滚了一身的雪泥,狼狈得叫人都不愿多看几眼。朱络之前也未曾在意,听了这一声,眯眼再看,才发现到髅生枯魅胸口比划着的位置,几条胸骨肋骨夹横当中,果真卡着一团乌糟糟的黑红物什,也不知被他用了什么法子塞在身体里头,几番白骨化沙重凝,也不见丢了。越琼田那边还在好奇的凑近了些打量,朱络已是一目了然,嗤笑一声:“那是一颗心。”
“心?”越琼田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啊”的叫了一声连退了好几步,“心?”
朱络咳笑:“看形状大小,该是什么野兽的,狼?熊?还是鹿?”
髅生枯魅蔫哒哒的也伸手在胸腔里掏了下,把那颗冻肉疙瘩掏了出来,不情愿道:“是头雪狼的……”
听闻乃是兽心,越琼田胆子登时一壮,好奇道:“你弄这么颗狼心塞在胸口干什么?你们白骨精灵不是不需饮食也可存活么?”
不想髅生枯魅听了此言,反倒委屈起来,蹬着两根腿骨就地一躺,攥着那颗狼心望着朱络道:“是他教我的!都是他教我的!”
朱络一愣,一时没能明白这又是什么新奇攀咬,奇道:“在下何时教过你这种事?教你这种事又是做什么?”
髅生枯魅更是委屈加甚,大声不满道:“你教我的!明明就是你教我的!你说要长出来一颗心,本事才会大上许多!说不定还能坐上冥迷之谷魔主的位子!我长不出一颗心,只得先去找旁的心来用用,结果没有半点用处,还被那个拿张弓的追着打!”
朱络万没料到他竟是说出这样一番话,顿时一噎,髅生枯魅犹在不忿的继续叫唤:“狼的不成!狐貍的也不成!不成!本座今天好容易又挖到颗鹿的,被那个拿着弓的打烂了!莫不是要人的么?只能用人的么?”
在旁听得一头雾水兼目瞪口呆的越琼田急忙脱口嚷了声:“人的不可以!你杀狼杀鹿也就算了,岂能随便杀人!”然后又是气势一软,“呃……其实什么的心也断没这样的用处……你不准再乱来!”边犹犹豫豫看向了朱络。
朱络只能直眉瞪眼的运气,运了一回气,先把自己气乐了。不理会打滚卖惨的髅生枯魅,先将那夜在破驿馆里顺口闲扯几句话的首尾解释清楚了。越琼田登时乐不可支,指着髅生枯魅嘲笑一回:“小骨头,朱大哥明明说的是只有自己长出来的才是一颗真心,岂能用旁的什么的心凑数,你怎的学人都只学了一半!”又有点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幸好这山里不见寻常百姓,不然说不得就也被他当做狼啊鹿啊的给坑害了!”
朱络咽下了笑意,点头道:“正是这么一回事。此妖看似呆傻不通人事,实则也有一份奸猾心思,既有前科,到底不能尽信。”
越琼田到底是在髅生枯魅手头吃过亏的苦主之一,对朱络下的这个定论也没什么异议。一边点着头,却又一顿,免不了记起髅生枯魅逃脱时也不曾对自己下狠手的克制,一片心肠软了又软,犹豫了下,还是试探着问了句:“朱大哥,那你……你如今还要杀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