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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三 柳暗花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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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北旄立刻收住迈出去的一只脚:“楼主还有何事?”

林明霁想了想,道:“我此次要在千嶂城停留一段时日,长短未知。只留阿栖一人看顾楼中大小事务,到底还是辛苦了些。你此次回去,便留下帮帮他,只叫玉翎将竹露送来即可。”

程北旄本是个喜动的性子,但听闻林明霁将他直接打发回了沧波楼,反而却见几分欣悦,飞快应声:“楼主放心,我定然好好陪着阿栖。”

林明霁只作没听到他那个偷梁换柱的“陪”字,不过还是没忍住“哼”了一声,挥了挥袖子:“去罢,去罢!”

雪声簌簌,风声咽咽。野岭荒村,天卷灰云。

一派清冷寂寞之景,正如眼下悼亡之心,哀矜难开。裴小舟独自一个站在荒村外新坟前,也不知发呆了多久,才蹲下身将手中纸包里的东西一样样拿了出来:几块糕点、一盒香药、还有几枚隆冬中难得的鲜果。一一在坟前摆放端正,倒也不作那些焚香烧纸之事,只伸手轻碰着墓碑叹了口气:“这些寻常村镇里买来的小玩意,你大约是看不上眼的,不过已是我当下最远能至之处,委屈你勉强受用吧!”接着又是一声长叹,“终究你还能埋骨于此受我祭奠,燕师兄与舍心小师父连一捧灰都捡拾不到,我想为他们立一处衣冠冢都是不能……你若泉下得见他们,切切……”话未说完,已成哽咽,眼圈泛红,一滴泪水落下,砸在刻着“淑友宛童之墓”几字的碑石前。

这一滴泪如同破锁,裴小舟本也不过一个半大少年,一直长于仙山师门中,十几年间的相识,除了一众师长同门,就是下山这几个月来遇到的宛童几人,又曾一同经历险阻生死,早在他心中浓墨重彩占据了一片位置。不想转眼间各自死伤,何其惨烈,身后山风冷雪,眼前黄土寒碑,越发悲从心来,喉中一阵哽咽,蓦的就地一蹲,将脸埋在膝间大哭起来。

他哭得凄惨,本因心中无限悲怆,但渐渐又夹杂上了几分一身伤势痊愈遥遥无期,又被困在这荒凉山村的委屈与酸楚。一时只觉天地俱暗,前路昏昏,愈发伤心得不能自已,只能大放悲声。

正哭得眼黑气促,身后忽听有人道:“悼其亡,奋其志,践其行,方为真恸友之丧。你今日哭过,来日便不需哭,只奋起为他们报仇才是。”

裴小舟呜咽一声,打着哭嗝咬牙切齿:“此仇断……断然不忘,我却无能……为他们……雪恨……只怕……只怕我自己都活不长久,也回不去碧云天了……”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伤心欲绝,那声音一瞬沉默,随即一只手伸过来按在了他的肩头:“如何活不长久?又为何回不去……”

话没问完,裴小舟本就蹲在地上大哭了一场,心身俱疲,肩上忽着这一点力,双腿登时一晃,失了平衡,一屁股仰面跌坐在了地上。腿上如被蚂蚁噬咬的麻痒后知后觉的一涌而上,让他的表情一瞬抽搐,眼肿鼻红狼狈之极的仰着脸,正看到身后多出来的一条身影。

凭空出现在身后之人眉眼在陌生与似曾相识间模糊不定,但身上那袭浅青色缀绣云纹的衣服他却不能更熟悉。裴小舟一刹失声,用力眨了眨眼让模糊的视线清晰了些,茫然道:“宗门来人了?我在做梦?我……”他的目光恍惚乱飘,一路飘到来人腰间系着的一枚青玉小印上,蓦的凝住,不敢置信的哑着嗓子叫了一声:“东天震云主印?云……云主?你是东天震的云主?我们东天震有新任云主了……”他这一瞬只觉得脑中眩晕得厉害,鼻塞眼涩耳热与灵台的隐痛一窝蜂的涌上来,一颗头仿佛要即刻炸开。

裴小舟身后之人自然就是一路风尘仆仆赶来的风天末,见他脸色乍变,出手极快,翻掌拍出一缕云气,在裴小舟七窍一绕,顿时渗入。这缕云气清爽润泽之极,更与裴小舟同宗同脉所出,被接受得毫无滞碍。裴小舟脑内心头如淋了一场清凌凌的细雨,顿将杂乱的不适洗去大半,才算是缓过了这口气,撑着地的双肘一松,整个人彻底无力的四肢大开瘫在雪中,梦呓般喃喃一句:“是真是梦……大约是真……是梦吧……”眼皮一垂,就此昏睡过去。

这一觉倒也没能睡太久,梦中却是光怪陆离混乱不堪,一会儿是宛童三人血淋淋的身影;一会儿是自己在与那红衣鬼女的恶斗中被一爪穿心;一会儿又是四野茫茫天地无垠,见不到边际的空旷中唯余自己孑然而行,却无论如何都走不出那一片死寂。正绝望如死之刻,天边忽来滚滚雷鸣,一时间电闪风疾、大雨倾盆,劈头盖脸砸得双目难开,通体一片冰凉……

裴小舟一声惊叫猛的挣扎着张开了眼,梦中万象俱灭,倒是几张熟悉的面庞一刹纷纷挤到眼前,耳边一片乱七八糟的叫声:

“小舟,你醒啦,感觉怎么样,还晕么?”

“小舟小舟,云主说你昏过去时神智错乱,你可还认得我?”

“你们让开些,小舟师弟才醒过来,受不得你们这样吵嚷……”

“小舟……”

“小舟师弟……”

裴小舟表情恍惚,一双眼却瞪得溜圆,直愣愣盯着围着自己的几人看了半晌,久到那几人觉得不妙,生怕他又出了什么差池时,才晕乎乎的开口:“展秋师兄?许师姐?展心?你们怎么会在这儿?我……我又是在哪儿?”

展心嘴快,立刻叫嚷起来:“这不是你一直住着的屋子?这个破村子难不成还有别人在?可是是云主把你安置在这儿的!难不成我们闯了空门?”

他嗓门颇大,裴小舟顿觉脑仁又一阵发疼,痛苦的四下环顾一圈,挣扎道:“没……没错,这儿是我一直住着的地方,是我刚刚睡糊涂了……”

许眉云这时也忙伸手扯着展心的衣领将他拽开些,气道:“你小声些,小舟师弟刚醒,还虚弱着呢。展师兄,你让他别添乱,我还要看看小舟师弟的情况。”

展秋接手了展心将他拖开,许眉云才得了空隙端详裴小舟的气色,又为他切了脉,安慰道:“旁的问题不大,不过在饮食坐卧上好好休养就是。但你身上的伤势,我医术粗浅,不好诊断,只知大约非是寻常皮肉脏腑上的麻烦,先以安定神魂,蕴养灵台为主,余下的还要回北天坎再说。”

裴小舟躺在枕头上点头:“我对我的伤势心中大概有数,待回了碧云天,总有法子可医。只是……你们是如何找来这里?那人……新任的东天云主……是谁?”

展秋奇道:“不是你以云篆传讯,叫人来这儿接你回去的么,怎么自己倒不记得了?”

“我……”裴小舟呆了呆,像是自言自语,“他竟不是搪塞我……竟当真替我送了云篆?”

忽听房门一响,一人推门进来,沉声道:“你所说之人是谁?可就是你在信中提及的那个人?”

一身雪气进房之人正是风天末,显见在裴小舟昏睡的这段时间,他已又将荒村里外附近搜寻了一遭,只是除了村外一片诡异枯死的树林和一处小山坳中略有些似有人停驻过的痕迹外再无所获,无功而返便听到裴小舟这声感慨,立时发声询问。

裴小舟看着他愣了愣,半晌才将宛童坟前的记忆和风天末联系起来,期期艾艾道:“原来我那时真不是在做梦……你是我们东天震的云主?你……”他忽然一丝疑惑上脸,竟挣扎着爬坐起身,仔仔细细盯着风天末打量起来。

这般行为颇有些失礼,展秋三人虽同行一路,但还有些摸不太清风天末的脾气,一时都有些为难,不知到底该不该开口圆场。裴小舟忽然“啊”的一声大叫,双手握拳一挥:“你……你是风师兄!”

这一声叫得风天末都有些意外,他虽认得裴小舟,但还停留在十年前入无心云相闭关时见过的小童模样,而以裴小舟那时稚龄,能够记住一名阔别十年之久的同门样貌几乎更是不可能之事,不由道:“你记得我?”

裴小舟连连点头,有口无心道:“我小时候与南天离的君师兄在一块儿玩,见过你和朱师兄打架,还听到他骂你‘颇黎眼’,你生得一对青瞳,自打那时我就记住了……”

他一口气说完这几句,忽觉房中一片鸦雀无声,尴尬的气氛几乎落针可闻。晃了晃头,裴小舟忽的后知后觉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又“啊”一声叫,双手一捂脸往床上栽了下去:“我我我……我什么都没说!风师兄,不,风云主,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房中气氛沉默至极,展秋三人经过一段相处,已知风天末心中对朱络与杨辰旧事何等在意,眼睁睁看着裴小舟触了逆鳞,当下大气都不敢出,满心战战兢兢。不想一阵漫长的冷场后,忽听风天末道:“朱络此人,早被宗门判死除名。你称呼得如此熟稔,莫非近日所思所想常与该人相关,才能这般脱口而出?”

裴小舟傻眼,“啊?”了一声:“我?我想他做什么?我……”蓦的声音弱了下去,带着三分疑惑,七分不可置信,“我……我难不成真的觉得他是……他像是……”

一旁三人云里雾里,但反复看过裴小舟传讯云篆,又辗转思虑多时的风天末却不肯放过这丁点蛛丝马迹,立刻道:“小舟,你将你这段时日所历,与救你那人之事,皆细细告知我,不必顾虑,务求详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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