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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别梦寒(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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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九华被他老气横秋的语气逗得笑出来,蹬了靴子滚在床上,捞了个枕头抱着:“你才多大,又见了几桩事,怎么话说得像个历了半辈子风霜的老头子!我只问你一句,外头若是不好玩,你又何必费尽心思偷跑出来。咱们家门口那条大荒江,岂是那么好泅渡的!”

越琼田不假思索道:“自是为了寻我师父!”

越九华又仰在床上直笑:“你倒也真是奇怪,虽说方前辈确实是难得的修为高深的大能,但咱们玉完城的枯荣心法也是一等一的顶尖功法,家主又那么尽心调教你,你怎么就一门心思认准了他!好好一个玉完城的少城主,跑去做了青冥洞天的小弟子,真是……真是……”

他“真是”了半天,也没能找出个合适的比方,只得翻个身趴着笑道:“天极剑意真的那么厉害?比之家主的枯荣妙法如何?”

越琼田眼神微微有些发空,一只手不自觉摸到重新戴回颈上的冰梅花,半晌才道:“师父的剑意,可倾日月、可开山海,炫目之极,也强大之极……天极剑意与枯荣妙法全然不同,如何搁在一块儿分个高低上下?不过师父和姑姑都对彼此十分推崇,你我现在如何能窥见他们的境界,不过胡说一气而已。”

“这倒也是!”越九华支着下巴感叹,“方前辈且不说,家主乃是玉完城上传五代里唯一一个悟透枯荣妙法本经的人。爷爷说,家主那般资质,数代难出一个,也难怪大伯父争不过她……呃……”话说出了口才觉不妥,越九华恨恨在自己腮上来了一巴掌,“我这张嘴啊!又胡说八道了!”

越琼田的反应倒是很平和:“这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秘辛,打小姑姑就不曾瞒过我,我又岂怕你说。”

越九华讪笑两声,虽说心知越琼田所言属实,但到底还是在别人面前去揭人家父母长辈的短,着实尴尬。一时视线满屋乱飘,生硬转了话题道:“你在外漂浪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自在松散惯了,等回了玉完城,怕是要有苦头吃了。来前我曾听到爷爷和七叔被家主叫去议事,我爷爷觉得家主对你太过溺爱纵容,才叫你‘敢行此胆大妄为之事……’”他拿手在下巴上一捋,假作生了一把胡子,“说这次你回去,定要从日常行事到修行课业都严加管束,不至枯荣妙法小成,绝不许你再轻易离家——你可要当心了!”

越琼田呆了呆,一时间竟也觉得这个消息很是惊悚。越九华的祖父主管族中子弟幼时修业,是个最严肃古板不过的拗脾气老头子。越九华如今这般性格跳脱,大约就是被管束紧了导致的逆反。自己往常仗着姑姑疼爱,并极灵之身的特殊体质,不曾落在他手中过,但只瞧着那些同龄子弟□□练的辛苦,已先觉得胆怯了,讷讷道:“我自该随姑姑修行才是……况且待师父将偃鬼王之事作了了结,我定然还要跟随在他身边的,也未必会在玉完城停留多久。”

越九华诧异:“你莫不是在说胡话?我听家主对七叔言,方前辈已将你日后修行之事安排周全,一并托付家主照顾。若只是回去三两个月,何来这一说!”

说者无意,轻飘飘几句话,越琼田却听得心中悚然一惊,忙不叠追问:“师父当真如此说?”

越九华尚不觉有异,抓着头皮道:“我又没见到方前辈写给家主的信,哪知信中之言。只不过是在家主和七叔说话时听了一耳朵罢了。不过想来留你在家之事应是错不了,只不过到底是交在家主还是我爷爷手里尚未定论而已。”他说着话,眼睛一亮,扒着床沿向前探头,“琼田,等回去了,你也教教我你是怎么溜出玉完城的呗!”

越琼田此时心中已是七上八下的无着无落,细想自从今早起身见到枕边冰梅……或是该从昨晚师徒两人闲聊般的对话时起,一种被忽略了的违和感渐渐浮出水面。当时只觉寻常,如今再想,方青衣的一言一词中竟果真有几分将要久别前刻意叮嘱的滋味。再加上今天的不告而别、七叔急于带自己离开等事……桩桩件件捏合到一起,越想越可证实越九华所言非虚,这一遭,师父竟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自己送回玉完城,而非继续跟在他身边修行。

这样一想登时觉得胸口气闷,恍恍惚惚问了越九华一句:“师父为何不要我了?”

越九华全然不知个中内情,偏头笑道:“方前辈说是要追踪魔尊遗脉,十有八九就是要直接对上偃鬼王那个老魔头了。那等修为的两名大能交手,咱们连观战的能耐都没,自然要先将你送得远远的。对了,琼田,你说你之前曾见过偃鬼王还和他交了手,然后被你那个埋在土坑里的‘朱大哥’救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他絮絮叨叨了半宿,终于又记起自己跑来和越琼田同睡的初衷,忙借着由头开始追问。

越琼田心中仍似一团乱麻,一方面觉得众人对方青衣离开的解释都颇正常,一方面又总有一种隐隐不安在滋生,甚至一想到“日后再不能时时见到师父”,便觉胸口又酸又痛,整个人都有些坐立不安。又听越九华问及偃鬼王,随口答道:“偃鬼王那魔头乃是师父宿敌,几百年针锋相对,挖空心思弄些鬼蜮手段有何稀奇。我跟在师父身边,碰到便是碰到了。不过那魔头的老巢也被师父一剑毁了,想来师父这一遭再找到他,定不会纵他逃脱。”

越九华连连讶叹:“一剑毁了偃鬼王的老巢?那般厉害!”

越琼田哼声:“要不是他逃得快,当时就要死在师父剑下。”

越九华反而“嘿嘿”笑着摇摇头:“那等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老魔头,哪是那么容易死的!方前辈追踪他这么多年,不也一直没能得手么?要我说,这般魔头身上说不定藏了多少后手、多少谋划,方前辈此行是否能竟全功,还未可定呢。”

若在平日,越琼田心中师父无所不能,面对这样的揣度定要理直气壮反驳回去。但此时他心中正生出几分犹疑,再听越九华之言,不由得也隐隐冒出了一丝“师父不肯叫我跟着他,难道真是因对付偃鬼王尚无十全把握?”这等念头。没想到时也就罢了,这样的思虑一旦露头,就如野草在心底疯长,连应付越九华的力气也没,浑浑噩噩起身原地转了两圈,就一头栽到床上不再吭声。

越九华吓了一跳,连忙向床内侧滚了滚,小心翼翼道:“我……我不是说方前辈打不过偃鬼王啊……琼田,你生气了?你真的生气啦!”

越琼田将脸埋进枕头,含糊哼哼了两声,越九华听不懂他的意思,抱着腿坐在一边发呆半晌,仍想不通自己到底说错了哪句话。不过眼见越琼田打定了主意不言不动,他一个也是没趣,只得又讪讪道:“你要是倦了,咱们就早点睡觉……正好我也觉得困了,昨天赶路大半宿,还没好好休息过呢……”说着话,打了个夸张的大哈欠,一探身吹熄了灯,也赶快躺下了。

越琼田任凭越九华在旁边折腾一气又安静下来,夜深人声渐静,思绪更如脱缰野马,一时想到阿萝暧昧的语焉不详、一时想到朱络口中专为对付方青衣的“生消无常功”、一时又想到方青衣手中莫名出现的骨灯与不准自己靠近的举动,越想不由越为方青衣此去如何焦虑担心,恨恨捏着手下软枕,在一片黑暗中也只能自己憋足了力气与自己较劲,没个能够发泄之处。

越是心慌,越是压抑在沉默中口不堪言。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越九华已在旁边打起了小小的呼噜,越琼田终于按捺不住,猛一掀被子,坐了起来。

越九华似是被他带起的动静惊扰到了,半睡半醒含糊一句:“琼田你干嘛……”

越琼田随口应付一声:“解手。”就一骨碌翻身下床穿鞋,摸黑溜出了房门。

夜寂无人声,越琼田却也不敢在越山容的眼皮下走正门。犹豫了下,掐了个遮掩气息的法诀,打后窗翻了出去。一口气摸黑溜出好远,才停下脚步。被深夜寒风一裹,兀的有些发愣,竟不知自己这样出来,是要去何处?又是要做些什么?

呆呆站了片刻,直到冷风刺骨吹得手脚发麻,越琼田才犹豫着迈开步子。不是回头,却是往安置朱络的土坑摸了过去。一路走,一路从心底泛上股浓浓的委屈,只觉自己环顾身边,竟没半个人能说一说心中不安忐忑,甚至还只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悄悄去寻个昏迷不醒的重伤之人一吐胸臆。这般心里一会儿慌张、一会儿难过、一会儿担忧……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倒是已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土坑附近。

风声凛冽,隐有微雪,这一晚的天气着实不算太好,荒林中更是本应该不透一丝光亮。但就在越琼田擡眼望过去时,一团幽亮的光芒却正在林中绽放。那光芒亮得几乎灼目,偏偏竟是一片浓似深渊的玄黑。越琼田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擡手用力揉了揉,所见仍是玄光璀璨。那黑色太过玄奥深邃,以他的见识,一时竟难以描绘心中所感,身体却不自觉的微微发颤,又似恐惧又似震撼,偏又难以抗拒玄光散发出的无尽魅惑之力,脚下一晃,难能自己的挪动步子直直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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