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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二 风波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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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络登时失笑:“小小年纪,说的话这般好听,若是将来我得了你这样一个徒弟,怕是也要捧在手心宠着才是。”

越琼田“嘿嘿”直笑,笑过了又真情实意叹了口气:“师父于我教授武学功法,又赠防身之物,只是我如今倒是没什么能拿给师父叫他欢喜的,思来想去,也不过好生做一个勤奋乖巧、日后不辱没师门的好徒弟罢了。”

朱络伸手拍拍他的手臂:“为人师者,所求不就是如此!”心中忽然黯然起来,也叹了口气,“在下倒当真是师父逆徒,也不知他当年被我气成什么模样,如今可好!”

两人一时对坐着各有各的喟叹,好在倒也不曾耽误越琼田手上活计,不一时换好药,看看天色近晚,他并不多耽搁,一边收拢药瓶药布等杂物一边道:“朱大哥,我要回去作晚课了,你的外伤大好,再有几天应该就不碍行动。只是内腑之伤,还要留神。”

朱络笑着在他头上撸了一把:“我岂不比你清楚这个!方前辈等着指点你修行呢,快去作你的勤奋乖巧好徒弟吧!”

越琼田也笑着应了,果然立刻一溜烟袖着东西跑回去。才进了门,就见方青衣正在窗前眺望远山阴云滚滚处。他曾听方青衣说过泥犁洞破后地脉遗毒之事,见状便凑过去小声道:“师父又在为九泉深的阴气担心?”

方青衣摇头:“此地偏僻,人迹罕至,九泉深的阴气如今尽数释放出来受三光消磨,早晚有散尽的那一天,倒也称不上什么棘手之事。”

“那师父是在看什么?”越琼田同样伸头向着窗外张望,这一带野旷林稀,又值寒冬,除了满目白皑,连像样些的景致都无。他看过一回,一无所获,反倒更加好奇。

方青衣视线未收,像是随口答他:“在想此间事了后,如何安置你修行之事。”

“此间事了?”越琼田有些惊讶,忽又展颜,“莫非师父对追剿偃鬼王之事已有了决断?他们如今藏身何处?”

“略有一些猜测,但也未必说得准。”方青衣缓缓道,“不过此次泥犁洞你到底也吃了小亏,偃鬼王非是寻常魔头,我此番不欲带你同往,你可明白?”

越琼田一呆,冲口便道:“师父,我想……”但话才出口,又蓦的自觉泥犁洞一行自己浅薄修为当真拖了几人后腿,生生将后半截话吞了回去。只是白生生一张脸,登时有些委屈的皱了起来。

方青衣伸手压在他的肩头:“来日方长,炼气界总有你崭露头角之时,不必急在一时半刻。为师也非是即刻就要离开,尚有时间指点你眼下修行,并要观望朱络伤势,你莫要因此偏了心思,误了功课。”

越是这般温言好语,越琼田心中越是莫名生出一股委屈难过的滋味,见方青衣尚看着自己,只得胡乱点了点头:“我……我明白……”

他本还想磨着方青衣再说上两句什么,肩头便被轻拍了两下:“甚好,为师尚要推演一些事情,你自去将今夜功课作了,就早些休息吧。”说罢,一指点在越琼田眉心,灌入一缕清气,以作引导之用。

越琼田至此也只得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收拾起来,乖乖爬上冰榻打坐行功。方青衣在窗下随手一拂,拔地而起一副冰几冰座,笔墨纸张等物俱全,他倒也不急着去碰,只矮身坐下,闭目神游。

屋内一时清寂,只闻两人吐息之声。越琼田虽说初时还有些意犹未尽,但随着功法运转,心思渐沉,也就一心精修去了。不觉间时辰易过,忽忽悠悠便是两个更次。待到他再睁开眼,窗外浓色如墨,不透微光,早已是深夜。

方青衣仍闭目端坐在冰几前,越琼田伸长了脖子运足目力张望一回,见他并无其他反应,便知定是还在静思中,不敢造次,只得蹑手蹑脚将被褥展开,老老实实缩了进去躺下。许是夜课修行太过专注用心,适才不觉,但一挨上枕头,浓浓睡意登时涌了上来,将旁的意识冲得七零八落。越琼田起初还想再多撑片刻,不料才几个翻身,眼皮已经不由自主粘在了一块儿。又少许功夫,已睡得酣沉了。

这边越琼田呼吸渐觉绵长,好梦浓酣,窗下人影晃动,方青衣终是睁眼起了身,像是已经将接下来要做的事酝酿了百十回,轻飘飘跨步到冰榻边,伸手一拂,一团清光将越琼田裹住,随即飘然而起,平平离榻三尺余,虚悬在了空中。

越琼田并未因这番动静转醒,仍在闭目沉睡。方青衣垂眸看他片刻,左臂一转,将清秋洗连鞘擎出,立在身旁。他并未拔剑,反倒一手拈起了洒垂的剑穗。那剑穗乃是以碎玉琅石串成,黑夜中亦隐有微光。只是一众大大小小的剔透珠玉中,偏偏夹杂着一颗暗淡寻常的木心,甚至连雕琢都无,纯然非方非圆一块天然木块,用上好丝线一根根络在正中。方青衣的手指寸寸抚上去,稳稳地按在这颗木心上,微一吐力,四周丝络寸裂,整串珠玉琳琅一时皆散,还未待滚落一地,方青衣将袖一拂,便尽数卷去了,只余木心握在手中,如握了满把旧事,使心绪纷杂。

但分神不过一瞬,方青衣一手稳托木心,一手掐诀连划,清微法阵的渺渺灵光登时在越琼田身上绽开,道门玄法,不同凡响,便在阵中光芒绕身九转之后,一点红影似是终不耐阵法催逼之力,一晃自越琼田后颈燃起,瞬间便窜,要罩向全身。

方青衣的动作却更快,并指一点,阵法倏变,簇簇灵光点落越琼田周身百窍,钉住气脉,锁紧入侵关口。显形的业火之影一时竟难以破开流窜路径,只得将势头一转,寻越琼田身上有空虚漏洞之处游走。

方青衣神色凝重,见业火之影果如预期所动,才又再添三分助力,继续迫其上行。同时手持木心轻压在越琼田头顶百会,心念一动,一缕风刃在掌心破开一道细长伤口,血珠滴滴落下,浸染木心。一时间,业火本源来处之精血,与越琼田魂魄深处的前世法身残骸,两者之气交融,甚至将越琼田自身气息压过。正被阵法驱逐得难以伸展的业火之影登时察觉,如逢甘味。只稍一停顿,接下来便猛的窜上了越琼田百会,漠漠红光一绕,将整块木心裹入其中,贪婪之态难以名状。

方青衣所待正是此时,法诀一引,之前埋入越琼田眉心的清气猛然化现。这缕清气看似寻常,实乃方青衣一口本命真元,由千载冰川寒气千锤百炼而出,道魔手段难破。清气一展,在越琼田头顶如张无形之屏,前一瞬尚在贪婪绞缠木心的业火之影猛觉后路被截,即时便要下潜回寄主体内,奈何一时难越屏障,方青衣按着木心的左手早已五指舒张,稳稳一把将木心连带其上灼灼跃动的业火之影抓住,也不动用真元,只以肉掌之力渐握渐紧,细碎的破裂声不断自掌中传来,赤血滴滴、木屑簌簌,徐徐漫出指缝溅落。蓦的,一声裂响清脆,方青衣掌中陡然一空,千年木心尽化飞灰。失了依凭的业火之影猛的一窜,纵然不甘,也只得飞快攀援上方青衣的手腕,随即沿着小臂肩膊一路向上,如流光一闪,直冲入了他右手掌心的血眼烙痕。

“轰”的一声,无名业火的暗红光芒顿时在方青衣全身绽开。他猛的退后数步,挥袖一拂,隔空将越琼田推回冰榻上。自己却是一退再退,直到后背抵上了坚冷的冰壁,才握紧双拳,轻哼了一声,身上清光倏现,强横玄力碾过炽盛火影,将其生生压制了下去。

一瞬间屋内诸光俱暗,只余点点微茫流转在方青衣身边。他又贴着冰壁站了片刻,只觉内外已全无异样,才吐出一口气站直了,走前几步去看越琼田的情况。

沉睡的少年似乎并未受到这一番变故惊扰,仍合眼睡得安稳。大约是近日被滋养得气血丰盈的缘故,睡中更显面白透粉,在暗夜中莹润得几欲发出光来。方青衣站在远离冰榻的位置细细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彻底放了心,这才指拈清风一转,将地上最末一点血腥残余也吹散了,转身坐到冰几边,摊开了早已备妥的纸笔。

冰庐中没有灯烛,窗外星月光芒亦是细微。一片黑蒙蒙的昏晦里,方青衣奋笔疾书,不受半点影响。他胸中似是已有腹案,笔下流畅,不见停顿,而搁在一旁的信封上,一行墨迹早干,赫然题有一行“英华君玉启”的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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