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历史军事 > 玄瞳变 > 章七〇 玄瞳之惑

章七〇 玄瞳之惑(2/2)

目录

方青衣这才开口:“深藏不露。”

朱络露齿一笑:“偏门小术,在前辈面前献丑了。”

方青衣轻哼一声,视线微微一垂,朱络登时警醒随即低头,这才发觉残雪泥地上,一层轻冰已无声蔓延铺展,朵朵冰梅虚影隐现,勾勒道意玄奥,困锁周身尽可进退之方位。当下他只得双手一抖,将尾音拗成一声苦笑:“方前辈,且慢动手,不妨听听在下后话。”

方青衣倒也不急于发难,闻言只道:“你既已解开贫道下于你身的禁制,不说远遁天边,却折返而来,必有后手。巧言令色,岂能尽信。”

朱络忙道:“无须尽信,只需前辈听我一言,应我一事。”

“何言?何事?”

朱络颜色一整:“欲请前辈解开髅生枯魅身上冰封,由他带路,前往偃鬼王遁身鬼xue一行。”他稍作停顿,立刻又续道,“前者为在下,乃是答应髅生枯魅带路前往九泉深的条件;后者则为前辈——前辈与偃鬼王多年恩怨,又添新仇,寻求一结却不得其踪,眼下正有机会,想来不会错失。”

“你所知倒是不少。”

朱络哂笑一声:“不敢对前辈卖弄。只不过不提旁的瓜葛,只对付偃鬼王一事上,在下颇与前辈殊途同归,又自知修为浅薄,非是鬼王对手,这才来寻前辈。仔细论说,在下与前辈并无过节……太大过节,只髅生枯魅一事,乃是不得已为之。但如今正需他出力,还望方前辈担当一二,在下愿负管教之责,定不使他再行鬼蜮之事危害他人。”

“髅生枯魅如何知晓九泉深所在?”

朱络更是笑得无奈:“方前辈,何必逼在下说得明明白白呢!同为魔尊遗脉,髅生枯魅出身的冥迷之谷找上偃鬼王,所为自非山河靖平天下大同。而他既然已落入在下手中,定也不会叫他再有所欺瞒。只要前辈点头,即刻可行。”

听朱络侃侃而谈,方青衣垂眼似思,一时并无回应,在旁一直竖起耳朵听两人交谈的越琼田却隐隐有些急切,犹豫再三,还是一伸手轻轻勾住方青衣衣带,小声道:“师父,若往九泉深,我也要同去!”

“……”方青衣眉眼未动,朱络已“噗嗤”笑出声,抚掌道:“小越,九泉深不啻龙潭虎xue,我送你去裴小舟养伤处暂且安身可好?”

越琼田登时抿嘴摇头,坚定道:“我能自保。师父、朱大哥,我定然不会拖累你们。”

他拉扯着方青衣衣带的手指微微用力,方青衣无奈扭头冷哼:“你倒是不疑此事!”

“我……”越琼田迟疑一瞬,还是定定道,“我信朱大哥。”

朱络莞尔冲他遥遥一拱手:“小越,多谢!”

话说至此,两方僵持之势已散去大半。只是越琼田犹未得方青衣一句允肯,心中略急,又小小唤了一声:“师父……”

方青衣这才擡眼看向朱络:“此行若有深入,便叫琼田与你一路。你照顾他无有闪失,也当得他今日甘心为你作保一回。”

朱络心下微松,立时点头:“前辈尽管放心,必不叫小越有所损伤。”便见方青衣不曾如何动作,薄光烁烁间,遍地冰华一息俱散,如被利刃指身的毛骨悚然感尽去。他不动声色退后两步,这才侧身虚让,“方前辈,请随我来。”

微雪轻霜,簌簌披离在芝峰上下,碧云天内外。仙家妙地琼楼玉宇,茫茫之中别有妍姿。

两名北天坎弟子装束的女孩子正携手而行,穿林过院,一路渐入秘地深处。越是向前,冰雪越见稀薄,直至一泓碧水铺开眼前,绕岸遍植芳树,水面翠叶飘摇,杂花开谢,一片欣欣丽日之景。

前头的女孩子圆脸可爱,到此不由得深吸了一口夹杂着花香的水汽,一手握在胸前感慨:“洗心流当真妙境,论及清灵殊胜,只怕紫盖顶也有不及。”

随行的女孩子比她略年长些,微笑道:“洗心流是宗主一手打造,天地造化、奇珍异宝,不知道堆了多少在里头,连云主都赞其为碧云天第一宝地,将紫盖顶真真切切压下一头了!”

圆脸女孩子闻言咋舌:“倒不曾听师姐妹们说过……这般好的地界,只代宗主一人住着,当真……”她无心之语脱口一半,蓦的记起禁忌,忙硬生生改口,拗了个弯回来,“当真寂寞得紧吧!”

话音一落,额头上便被轻轻戳了一指头:“傻丫头,你在修行一途不过将将入门,如何能以己身揣度那些大能前辈的言行处事。洗心流纵然平素清冷些,总归也是常有人出入、有门徒服侍。若换做禁地无心云相,十年方得一现,那才叫当真苦修。”

说话间,两人已踏上水面月桥。行于桥面,仰观花木葱茏,俯见红月流波。一桥之隔,分明两重天地,四时时序,截然不同。

蓦然桥头阵势波动,如水波洞开,君又寒自内而出,向着月桥上等候的两人点了点头:“许师妹,这位师妹,久等了。”

两个女孩子也连忙蹲身回了礼,这才取出两个小玉匣捧送过去,切切叮嘱道:“这是云主这个月新配好的药,另外还有一味仙草,得来不易,药性正与代宗主的病情有补,就一并送来了,还请君师兄好生收用。”

“多谢适容夫人好意。”君又寒微垂着眼,一丝不茍的接过玉匣,向两人点了点头,就又转身退回洗心流。阵法随之闭合,再次隔开两个世界。两个女孩子互看一眼,也只得退下了月桥。随后便听圆脸女孩子小声抱怨道:“这位君师兄真是冷冰冰的像块石头,半个字都不肯多说,怎么会有这么无趣的人!”

“檀心,慎言!”随同的女孩子忙制止一句,随后左右看看无人,才轻声道,“你方入门,不知个中纠葛罢了!早前君师兄也是个坦荡好玩的性子,要不是五年前那件事……何止君师兄,代宗主的身体不也是自那以后直转而下么!”

“五年前?”檀心愣了愣,随后恍然大悟,“是那个人,朱……”

许眉云又飞快一按她的嘴,“嘘”了一声:“知道就好,这人的名字,可不要在南天离随便提起。”

檀心了然的点点头,也小声道:“难怪……听说代宗主一直把他当亲生儿子对待,谁晓得原是个心黑手辣的!出了这种事,当真……”

许眉云轻轻叹了口气:“代宗主也不容易!听说自那以后,这五年都没踏出过洗心流的月桥,病情也愈发见重。那恶徒当真是一个人祸害了两支云脉,唉!”

檀心跟着“呸”了一声:“就是!到现在东天震一提起这事还恨得牙痒痒。要不是他当时就死了,当真千刀万剐也不足!”

“杨辰师兄可是东天震难得的天才,就这么不明不白折在他的手上!”许眉云也不免喟叹一声,“虽然没过明路,我们可都当杨师兄是大小姐将来夫婿的不二人选,不然云主也不会盛怒中将那恶徒毙于掌下。”

“云主是大小姐的姨母,遭逢此事自然震怒。”檀心拍拍胸口,“不过,听说近几日就要出关的风师兄,修为也是不俗呢。”

“能入无心云相十年修行,又有哪个平凡。”许眉云擡起头。万顷流云,中出仙山,仙山之上,亦见流云,而无心云相犹在云深高远外,如她们这般的寻常弟子,一见也是艰难,“东天震云主之位多年空悬,风师兄这次出关,只怕不只是担了东天震首徒的名头,连云主之位,也要非他莫属。”

檀心登时在旁小小的吞了口气:“这般厉害!”

两人窃窃私语着渐渐走远,声音终至不闻。阵法之内,月桥的另一侧,一直以一个背立的姿势站着的君又寒低头看了看手中灵药,捏在上面的手指关节处微微见了几分白。直到玉质的匣子有些不堪其力的发出轻微一声碎响,他才猛的回神,忙将手上力道卸下,但那盒盖上已明晃晃落下一个浅浅的指印,几道极细的裂痕自那蔓延开去。

懊恼的揪了揪头发,君又寒颇是沮丧于自己的失态。只是这匣子断然不能再呈到裴长恭面前,他踌躇了下,干脆直接转身去了药舍,重新翻了个差不多大小的空盒收拾了丹药,又把小心培在玉泥中的那味仙草也取出来暂且搁在一边。

打理好了这一干事情,一旁熬煮的药汁也眼看到了火候。君又寒接手这些服侍之事已有五年,甚是轻车熟路的将火退了八分,只待药汁再受片刻温养,就可折到玉盅中……

便是这片刻中的片刻,他手中甚至还在仔细的捏起一把银匙,下一瞬间,眼神骤然转为迷茫空洞,随后向旁一栽,就那么软倒下去。

一只手从他背后探出来,轻巧的取过了那根银匙。

洗心流中,无昼夜四时之分,红月微烟,碧水清荷,既是极致的美丽,又是极致的凝固,从无改变。

裴长恭今夜似乎精神与心境都不坏,甚至有兴致离开他于银阙中的卧房,披了一件薄氅,慢慢走到一片临水的白石台上。

石台几与水平,青叶白莲,也就好似自他脚边层层叠叠的蔓延盛放出去,疏落有致,铺满了整个洗心流中目力可及的水面。一境之中,微风自生,吹拂得水面縠纹荡漾。莲香袭袭,沾衣润发,似可将身心也洗涤一清,不染半点尘俗。

裴长恭微微弯下腰,手指一垂一拈,一朵正盛放的白莲已被他摘在手中。嫩如脂玉的花瓣轻颤,上有清露如珠,随着他的动作滴落,将绯红的袖口染上了一重湿色。他不甚在意,仍拈着那朵莲花慢慢把玩,忽听一个微微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叹了口气,温柔道:“花露沾衣,小心染多了湿气伤身。”

裴长恭一声长笑,豁然转身。手上垂露白荷,寸寸而出。白瓣漫天凋零,凝成一把锋刃皆无的透明长剑,无声无息,刺透一泓绯红月色,刺向身后忽然开口说话之人。

剑本无光无明,一式刺出,洗心流流丽之景却好似刹那皆附剑锋之上。绯月、碧波、白莲、翠叶,无不为剑,错眼迷离,繁丽难说。

明潋滟,裴长恭依仗成名的南天离镇脉之剑。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