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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七 动魔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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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碗微烫的热水下肚,裴小舟也渐渐自初醒的懵懂中回了神。捧着空碗靠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直勾勾盯着前方,蓦然,两串泪珠断了线般滚了下来。

朱络在旁看得一叹气,摇了摇头,又把正巧对着裴小舟视线的封冰踹开几分:“可是这小骷髅丑到小兄弟了?”

裴小舟哽咽着摇头,也不开口,抱着碗只是流泪。朱络陪在旁边站了又坐、坐了又站,眼见暮色四起,屋内诸物影影绰绰只剩了残影,才一弹指点亮了灯火,温言道:“情伤脏腑,于你伤势无益,且收敛吧。”

裴小舟脸白眼肿,半天功夫已把自己折腾得又狼狈了许多,闻言抽了抽鼻子,哑声道:“多谢朱……大哥。”

朱络讶异一乐,指了指自己鼻尖:“原来你认出在下了。”

裴小舟发泄半晌,至此也慢慢收了心绪,低声道:“火焚坑一别才几日,如何就不认得了……”只是蓦的忆起两人初识时光景,才将将收了泪的眼圈又是一红,“只是,物换人也非。”

朱络巧遇他时已见到宛童尸身,但心中估量未必尽此,略作沉吟道:“可是野湖之行出了什么变故?”

裴小舟咬了咬牙,直到口中自觉溢出一股血腥味道,才将四人遭遇略略说了。朱络听在耳中,惊上加惊,一时竟是无言。缓了片刻,才低叹一声:“何至如此!”

裴小舟更是悲从中来,恨声道:“我欲报此仇不得,只能回禀师门,请门中长辈做主了。尚有宛师妹他们……他们……”

朱络手疾眼快,一把将险些被捏碎的瓦碗从他手中顺走:“莫动气,莫动气,你如今真元魂魄乃至肉身皆有大损,稍有疏忽,怕是也回不去碧云天了。害他们性命之人乃是偃鬼王,寻常派门便是掌门宗老也难撄其锋,此仇……”他眼珠一转,暗叹一声天意,“此仇不在碧云天,你还是且先顾好自己再说吧。”

裴小舟听闻却是急了,奋力欠起身几分:“自有四天云主为我做主,何来不能?”

朱络一巴掌将他摁回去:“报仇报怨也有先来后到,燕道长因此遇害,青冥洞天岂会善罢甘休,你莫不是忘了方前辈也在左近?”

裴小舟一愣,这才后知后觉:“是了,方前辈尚在……”他登觉深仇有望,心中一松,“咕咚”一声就仰回了床上,连咳出了几口血沫。

朱络“唉唉”两声,连忙按在他胸口助他梳理气机:“还蹦!还蹦!小小年纪怎么那么大的脾气!你再不好好养着,爬都爬不到方前辈面前……且安心吧,等你伤势稳定,再说一切不迟。”

裴小舟透过气来,倒是顺着朱络的意思躺平稳了。只是唇边染红,愈发衬得脸色苍白。朱络这才伸手在他面上一拂,眉心处登时隐现一道暗暗青纹,约有寸长,蔓延向天灵方位。那道青纹一闪即没,朱络叹了口气:“先有百鬼噬身侵断阳根,又受鬼灯强拔魂元出体,你的魂魄之伤累及灵台与根基,此道青纹为兆,待到贯通灵台,魂元破碎,便与木石无异了。”

裴小舟也早料到自己伤势险恶,深深吞了口气,静心等待朱络下文。

朱络也不多与他卖关子,沉吟了下:“此伤若要根治,还需往赤明圃求医。不过青纹贯通就在两三日之内,在下先设法为你滋养魂魄,壮大魂元,挨过这一关。待回碧云天后,以北天‘云生玄解’之法调匀阴阳,方可脱性命之危。”

裴小舟立时应声:“但凭朱大哥安排。”却又一顿,带了几分迟疑:“朱大哥……何以知我北天秘法?”

朱络一呆,干笑一声:“乃是故友告知,倒不与眼下事相干。”便起身一手拿碗,一手掐诀似是随意挥洒,床铺周遭顿见数道阵纹微微绽芒,“此阵为护持你魂魄而布,安心在此静养,莫要随意运功走动。”

裴小舟点头,见朱络要走,忙又唤他一声:“朱大哥!”费力在腰间一摸,掏出一只饰以云纹的丹囊递过去,自己先有几分不好意思,“我在此安养,呃……饮食等外事就要劳烦你了。”

朱络却是眼睛一亮,很不客气的一把接过来,笑道:“你放心,定然不叫你受渴受饿就是!”

朱络匆匆一去整夜,独留裴小舟一个在阵法中休养。魂识之伤加诸魂魄、动荡灵知,行功疗伤又皆是不能,才知漫漫长夜何等难挨。莫说入睡休息,想要安稳片刻都是奢望。更因伤痛缠绵,如同将泥犁洞中的遭遇反复提上心头,燕引与宛童之死、舍心凶多吉少,桩桩件件招惹恨怒,在心中激荡难安……裴小舟坐卧不到一个时辰,已觉头痛欲裂,心血翻涌如沸。

心知不妙,裴小舟不敢再放任心绪,挣扎着熬过一轮,只能任凭自己心思放空,默默发起呆来。

混沌之中,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忽听外面一声门响,惊破满室空寂。登时风声雪声哄然入耳,裴小舟骤然回了神,坐起身望向门口。

只是不知不觉中僵卧一夜,骨酸眼胀,甫一动弹,手脚身子已不听使唤,歪歪斜斜一头栽在床沿。困着髅生枯魅的封冰本被朱络踢到最不碍事的床下,偏事有巧,这一来又与裴小舟结结实实打了个对脸。

好在这一次裴小舟没再惊叫出声,一晃定住了神,随即就听到门口帘子掀开,朱络笑嘻嘻进来:“你莫不是与这骨头架子对眼了一晚?”

此时天光已白,初阳照透屋中,也将封冰内外映得纤毫毕现。至此裴小舟才算彻底打量清楚髅生枯魅的模样,登时吞了一口气,迟疑道:“朱大哥,此怪一身好重的邪光恶气,不知是何来历?”

朱络将手里大包小裹放下,面不改色:“我也不晓得这是个什么妖物,但封冰上满盈道门清气,想来它是脱不出的,届时或可寻方前辈一问。”又指了指自己带回来的许多东西,“诸物齐备,地方在下也已探得明白。待入夜,便可为你设法滋养魂魄。”

裴小舟登时一喜:“多谢朱大哥。”

朱络摆摆手,收拾出吃食饮水让裴小舟自用,自己化出一股气劲卷起封冰出门:“此妖性邪,不好与你长处一室,在下将它拖出去埋了,回头再挖出来便是。”

裴小舟呆了呆,但看看髅生枯魅本就受寒冰封体,想来再以积雪掩埋也不会有什么差错,连忙点头。那边朱络早拖着封冰迈开步,一口气出了这片荒废残败的小山村,在一处山坳停下,屈指在冰上叩了叩:“莫装死,有事问你。”

玄力透入封冰在骷髅头上打转,髅生枯魅登时尖叫:“不得无礼,不得对本座无礼!”

朱络哼笑一声,忽的从怀中摸出一物,在封冰前晃了晃,却是个巴掌大的饼子,面白油香,裹着厚厚的肉馅,足有半寸。朱络掌中真元微运,将肉饼上头蒸出腾腾热气,左手便向着封冰连扇几下,这才道:“在下也不欺负你,将事情说清楚明白了,这样的肉饼,许五个给你做辛苦钱。”

髅生枯魅自在客栈中时便被这人间烟火气勾住了心神,只是之后一路风波,由不得他惦记什么。如今香喷喷一个肉饼送到眼前,若非身在封禁中,眼中绿光也要冒出来几寸,登时回应:“本座自有见识,提点你,提点你,提点你就是了!”

朱络微微一笑,也不急着收起肉饼,就那么捏在手里,慢条斯理道:“北海魔尊有呼魂喝魄之能,既可吸敛魂元为己用,想来也该有倒行外释之法。我需此法为人修补伤残魂魄,你捡可用的说来听听。”

不想髅生枯魅登时“咔嗒咔嗒”怪笑起来,尖声道:“身负魔尊玄力,你竟不知魔尊六绝,该笑!该笑!”

“天鬼六绝?”朱络闻言一愣。

“原来你知道!你竟然知道!无趣,无趣!”

朱络冷笑一声:“赤海魔行屠戮东陆,炼气界死在天鬼六绝下的人怕是数都数不清,但凡留下传承的派门,哪家没有记录,我十岁就看过了,岂会不知。”说罢,自己倒是低头忱思,“天三绝得天道威仪,无所不纳,无所不知,无所不刑;鬼三绝得鬼道穷幽,无所不吞,无所不附,无所不攻。六绝皆是奥妙无穷的秘法,却与修补魂魄有什么相干?”

听他念念叨叨,髅生枯魅嗤笑:“鬼噬无所不吞,鬼踪无所不附,如何不能以魂补魂,以魄合魄!蠢!蠢!”

朱络翻了个白眼给他,不过操弄魂魄的手段本就是魔尊遗脉天生的本事,倒也懒得理会这点口头上的便宜,掰着手指道:“天纳、天听、天罚、鬼噬、鬼踪、鬼怒……六绝为北海魔尊秘法,便是当真合用,在下又如何施展得出?想来你是不打算要这几个饼了,才拿这法子出来糊弄。”说着话,作势要把肉饼收起。

髅生枯魅顿时急了,连声大嚷:“天鬼六绝本无什么秘籍口诀!乃魔尊无上威能自然化生,运用无穷!你得魔尊玄力在身,若能潜心体悟,自可悟出妙法!本座岂会骗你!本座自然不会骗你!”

似是应和他的说辞,朱络微微眯眼,心中正在衡量,忽觉神识一荡,一股幽旷之力隐隐包裹上来,如牵如引、共振共鸣。朱络悚然一惊,护住意识清明,飞快在指尖运出一滴精血,勾抹间已成一道阵符,狠狠按在怀中丹囊上。血符一闪便没,悄然探出的那股力量也重新沉潜下去,这才定了定神,撇了撇嘴:“这般急不可耐,想来非奸即盗,不安好心!”

髅生枯魅却早在那股力量出现之际便噤若寒蝉,又觉惊惧又觉仰慕,连被禁锢在封冰中的幽幽灵火都在急剧明暗变幻。蓦的“喀”的一声,竟然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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