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八 流魄照空山(2/2)
裴小舟挣扎着透过一口气,咬着牙道:“妖女,你把燕师兄……”
阿萝“咯咯”脆笑:“妾身可没把他怎么样,是他自己施展禁式,以身祭星,才落得个身魂俱散的下场。可惜啊,到底还是生嫩了些,做不到‘星祀’传说中无秽不破,无邪不斩的程度!”
裴小舟闻言目眦欲裂,气往上涌,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喉咙中挤出“嗬嗬”几声,怒目圆睁,恶狠狠瞪向阿萝。
阿萝浑不在意他这点怒气,忽而有些懒洋洋的晃了晃头:“也罢,死了就是死了。小道士拼死一搏,也耗掉了妾身许多收集不易的魂魄精元,正好用你们几个补上一补。炼气士的饱壮魂元,可要比那些凡夫俗子们的让妾身受用多了。”说笑中,双袖一抛,裴小舟与宛童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正砸在舍心身上摔成一团。一张雪白丝萝织就的大网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三人身下,活物般直掀起来,瞬间裹做了偌大一颗雪白巨茧。阿萝擡手一引,白茧摇摇晃晃起在空中,漂浮到她的身后。随即虚空中光暗流离一阵烁动,旋涡般的黑暗空间将鬼女与白茧一并卷入,又湮灭归无。
风雪若狂,霎时吹遍,空山冷夜,除了半座土坟、一地残雪,空旷得一无所有。
就在交战的最末一点余迹也要被风雪尽数淹没的时候,一阵飙风自南而来,逆行穿过漫天飞雪,停留在了野湖之畔。
玄风一散,露出一道头脚体貌都裹在黑氅中的身影,双手拢在袖中,缓缓踩着湖边积雪前行了几步。更有一点碧绿幽光远比他快捷跳脱,猛的一蹿跃在半空,又立刻上下左右不停的晃动旋飞,连声怪笑喋喋:“御师,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看的?你到底要我看什么?看雪么?这雪既不够硬,又不够光滑,远不如我们冥迷之谷的白骨山,没看头!没看头!”
御师呵笑一声,也不理会他,径自向前走。皑皑白雪上,足痕清浅,几近乎无。直走到一地,方停下步子,拂袖虚虚向着前方地面一扫。
清风低卷,遍地雪开,倏然散去的浮雪下,露出一块足有丈余方圆的洼陷。那簇幽火“咻”的一声自远处直窜过来,火光吞吐摇曳,惊叫道:“熟悉的气息!这里怎么会有熟悉的气息?是谁?是谁?”
御师目光睇向坑中,最中间的位置跌落着半截长剑,折断的剑身满布着细碎裂痕,半插泥土,半掩积雪。至于剑刃上斑斑点点早已干涸的血迹,已经模糊得不大看得清了。他盯了那断剑几眼,又负手仰头:“若当真觉得熟悉,你我此行的目的便无差了。”
幽光又是一跃,笑声刺耳:“你原是要我来看这个!不错,这里残留有北海魔尊的气息,出手的人即便不是魔尊遗脉,想来也有十分的关系。”他蓦的在半空中兜了两个圈子,忽倏摇摆到御师极近的距离,尖声道,“如何,你又有什么打算?对我冥迷之谷可有好处?”
御师笑出一声:“开口便问好处,枯魍尊者算盘打得精细,远在旁人之上。”
枯魍自然明了他口中的“旁人”所指为何,不屑的冷哼:“那些骨头架子连筋脉血肉都修不出来,更不要说脑子!御师,你莫要把冥迷之谷的精灵都与他们相提并论,让本座不满!”说着话,那簇幽火兀的更为激动,窜跃着怒道,“髅生这个蠢货!枯魅和那骨头架子混在一块儿久了,也成了个蠢货!要不是他们一出来就没了音讯,又何必劳烦本座亲身再走一趟背岭城!恼人!当真恼人!”
御师语气不疾不徐:“髅生枯魅是前往过背岭城不错,但只是带来两家互访的口信。至于离开后他又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却非我能知。尊者纵然不满,也莫要将气恼发泄在无干系之处。”
枯魍“嘎嘎”干笑两声:“无干系!不错,无干系!”幽幽绿火在尖锐笑声中上下翻飞,“你们这些生了肉身的谷外人一个比一个狡慧,和你们打起交道太头疼,本座不喜欢,十分不喜欢!”
御师“呵”的一笑,并不理会他的抱怨,又向坑中迈下两步:“髅生枯魅的行踪是冥迷之谷内务,我无意干涉。只是尊者既然愿与我前来,也该好好看看这残留的魔尊之力,做下一个判断。”
“嗯?什么判断?”幽火飞至断剑上方,猛的向下一沉,裹住了剑身,但不足一息,又立刻蹦跳开来,连连呸道,“恶气味!满满都是道士的恶气味!”
“与修道炼气之人交手,看来这一支魔尊遗脉已然现世了。”
“这又与本座何干?”
御师轻轻叹了口气:“北海魔尊身故后,虽有数脉遗传,但比起泱泱大势的炼气界,还是太过单薄。如今天象应时,我等该然现世一争,却也不可不对此详加盘算……”
枯魍不耐的打断他的话:“你到底要说什么,本座听不懂!”
御师失笑,便也摒却了那些前言,直白道:“玉墀宗之意,乃在整合魔尊遗脉诸道,汇成一力,相时而动。除了此地惊鸿一现之人,当下遗脉之中,唯属背岭城与冥迷之谷。君有意与魔主约见,一谈融汇大业,此意也已托髅生枯魅传达。只是如今髅生枯魅不知所踪,便要烦劳尊者了。”
“噢?”枯魍轻飘飘在空中兜了几个圈子,“背岭城想要与冥迷之谷整合?玉墀宗好大的口气!”
御师淡然:“此事在作不在说。”
“哼!”枯魍又兜了一个圈子,“此事本座回谷后自会参详,不过倒有一句话要先问你。”
“请讲。”
“我冥迷之谷秉魔尊气血而生,白骨山滋养骨兵魂将千千万万。背岭城想要加入,你们又拿得出什么?”
御师闻言反笑,倨傲望天:“玉墀宗一掌之力,足可翻覆白骨山百万之军。”
“本座希望你不只是口头能说大话而已!”一言不合,枯魍纵身直起,幽绿火光拖曳出一道长长的焰尾,望天而去,“告辞!”
御师却仍站在那里,直到光焰尽已不见,才淡淡吐出两个字:“不送。”随即又低下头,盯着残破的断剑半晌,“呵呵”轻笑出声:“魔尊遗脉又如何?碰触到不该碰触的代价,你很快就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