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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七 鬼踪侵朔夜(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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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小舟立刻笑嘻嘻接口:“你若是觉得冷了,我这里还有厚披风,要不要添一件?”

宛童唾他:“谁担心那个!不过是细雪迷眼,还偏爱钻到袖口衣领里去,忒恼人罢了……咦?”说着话,她伸出去随意朝着空中抓捞的手忽然一顿,像是握住了什么,捏紧了收回来。

裴小舟蠢蠢欲动:“怎么了?”

宛童有些疑惑的摊开手掌:“这……不只是雪!”

她张开的手心中,有茫茫片白,却不见融。待再细看,才发觉乃是缕缕极为纤细的白丝,如棉絮丝帛之物,混在一天霰雪中,扑面吹来。宛童双指夹起一撚,更是疑惑:“这像是什么藤萝蔓草的丝蔓,雪中如何会混着这些东西?”

“藤萝?”一直闭目静坐的燕引突的睁开眼,视线扫向宛童手中。纤弱的白丝混杂在风雪中不起眼得紧,若非练气修士目力强悍,几难分辨。但待到看清楚了,他心中登时一突,霍然长身而起,“当真是藤萝?女萝?”

裴小舟与宛童见他神色不对,也双双起身。宛童诧异道:“似是女萝,燕师兄可想到了什么?”

燕引脸色一黑,反问道:“难道你们不曾?”说着话,一手按了按胸口,咬牙道,“附骨之疽!”字字艰难,似仍心有余悸。

裴小舟与宛童脸色也同是一变,此时距离辞别方青衣也不过几日,临行前得他相助驱除体内暗手的记忆宛然,只不过一来隐患已除,二来在这荒山野湖餐风饮雪,心力早被转挪了方向,才一时疏忽罢了。眼下经燕引提醒,曾经附着在心口的那一点绞痛记忆立刻重被唤起,裴小舟展臂将阔剑拔出,又顺手扯住宛童向自己身后塞了塞:“雪中有蹊跷?”

话音未落,茫茫飞雪与丝萝之后,一阵缥缈歌吟声随风雪吹至,似有怨女踏歌而来。声音哀怨缥缈,如鬼非人:“菟丝固无情,随风任倾倒。谁使女萝枝,而来强萦抱。两草犹一心,人心不如草。覆水再难收,此恨以终老……”

“谁?”

“什么人?”

锵然一声,燕引也引剑出鞘,又跨步在裴小舟与宛童身前,警惕环顾漫天风雪。只是那阵歌声幽缈无根,似远还近,混杂在飞雪之中,便似漫天落雪,皆出其声,反而无从捕捉来处。愈是这般,三人心中惊警愈甚,连宛童也擎出自己那把防身小弩,咬住了嘴唇四下打量。

一派风声鹤唳中,全无其他动静的荒林安静得越发诡异。就在三人不自觉将目光都投向幽黑一片的林中时,突听舍心讶然一声:“这位女施主……”

三人猛的转头,就见湖畔小坟上,无数藤蔓一瞬间招展成榻,袅袅承起一袭红衣。鬼女阿萝朱颜白发,素手持骨梳,倚靠其上,正缓缓理妆吟歌。而几人脚下的雪地中,蓦然雪沫纷飞,数条手臂粗细的蔓藤破雪而出,张牙舞爪抽来。

攻势来得猝不及防,不过燕引与裴小舟凭剑在手,各自施展,蔓藤虽说粗矫如蟒,奈何不敌剑刃之锐,只消片刻,便被纷纷搅碎,落得满地残骸。燕引更秉持锐气不减,一声叱喝,指尖一叩剑身,绽出一道流光如电,贯向阿萝胸前。

锵然一声,飒飒寒光直指阿萝,却绝于她身前方寸。反而竟是舍心闷哼一声,身形一个趔趄,踉跄几步跪在了雪中。随后微微流光,原是一段极为纤细的白丝,剥去飞雪露出本来面目,一端衔在红衣女指尖,一端却没入舍心胸口之中,悬如冰弦,招架住了利剑来势。

燕引头皮登时一炸,脱口惊道:“舍心师父!”

红衣女掩口睇他一眼,眼波如丝,悠然开口:“还有心情担忧旁人?小道士,且先顾自己吧!”

燕引怒叱一声,身后裴小舟也正跃身前来,叫道:“燕师兄,此女厉害,你我联手!”说话间,两人剑锋同起,星都剑痕,鸿蒙剑势,一者锋锐灿烂,一者厚重磅礴,旋搅成一道强悍无匹的剑气,锐不可当,直指犹在轻声笑语的阿萝。

轰然一声,激起漫天霰雪狂飙。匹练般的剑光强压之下,所经处积雪深开,露出其下冻土冰石,屑沫飞扬。只眨眼间,便将阿萝连同土坟一并吞没,而剑势犹然激荡未尽,金风过处,坟头丝萝白雪四散轰飞,搅得满目烟尘激荡。

飞舞的烟尘片刻后方落尽,新坟生生被削下了一尺余,可除了几步外倒在地上的舍心,不见红衣鬼影片踪半痕。燕引快抢一步,踏上坟前,沉着脸仗剑四看:“人呢?”

回答他的是突如其来一股幽冷香风,一片冰凉滑软的衣料突兀在眼前咫尺拂过,伴着吃吃笑声:“小道士,在找奴家么?”笑声中,红袖褪开,伸出白生生一截皓腕,指如春葱,轻巧拈花般拿向他的肩头。

两番交手皆失了先机,燕引此时已知阿萝修为定要远在己方几人之上,劣势之下,不退反进,将左肩径自送到她的掌心中去,同时立剑一引,剑身镌刻的符箓纹路璨然一亮,勾勒天罡,本是乌云遮蔽的夜空中陡然亮起一点星子,星光一瞬沉坠,仿佛飞陨般落向燕引剑尖。剑上清芒登时大耀,凛然生威,斩向阿萝。

阿萝反应却也不慢,见天星剑芒勾连同耀,拍出的手掌立刻化抓为推,拍在燕引肩头。同时借力向后一荡,“嗤啦”一声轻响,银灿剑刃将将自她身前划过,在艳红的衣襟上扯开了一道裂痕,但仍不曾伤及鬼体分毫。

只是阿萝带着漫不经心笑意的脸上却蒙了一层寒霜,轻飘飘虚立在雪地上,扬眉看向燕引:“星都剑法?你是青冥洞天的人?”

燕引翻剑连斩,星芒加持未散,威势一时大增,同时叱道:“星都剑法,正为翦除尔等邪魔妖魅而出!”

雪地之上,红衣飒飒,青影如电,夹杂无数利刃寒光搅作一团。燕引招招式式抢攻,渐将阿萝向远离树林的方向迫去。阿萝似知又似不知,游刃有余在剑光中穿梭,又冷笑道:“能解奴家的搜魂之丝,本是你们的造化,只可惜天堂大道不走,偏偏又要兜回这鬼门关来。青冥洞天,呵,好一个青冥洞天,只凭这四个字,小道士,你是想走也不能了!”

她话音未落,脑后忽来金风大作,阔大重剑挟开山裂石之势,自她身后空门扫下。耳听裴小舟高声叫嚷:“魔女好大口气,再吃小爷一剑!”

阿萝“呵呵”冷笑,身旋如风,纤薄细软的袖摆一荡,轻描淡写便将这一记重剑力道卸去。裴小舟也借机一跃,与燕引并肩,压低了声音含糊一句:“他们先走。”燕引登时领会,手中剑势一时更紧凑几分,与裴小舟进退配合,死死锁住阿萝腾挪空间,不叫她别处分心。

便在两人缠紧阿萝拼斗之际,一直有意无意游离在战团外的宛童觑了空子,飞快掠身到舍心所在,一手将他扶坐起,一手忙去按了按他的腕脉颈脉,又去查探他胸前伤势。

草草检查一番,宛童方松了口气,舍心胸口那道被女萝贯穿的伤势并未损及内腑,不算严重,天寒地冻,只这片刻工夫,细细的小血洞周围已凝了浅浅一层淡红霜花,不再有鲜血涌出,倒省去了止血的麻烦。她手指动得飞快,看也不看,从丹囊中摸出银针药瓶等物,已在伤口处又塞上了祛毒凝血拔寒等等用处的药粉,末了捏开一颗蜡封药丸,一托舍心的下巴给他灌了下去。舍心受袭突然,阿萝的手段又极为阴毒凛冽,才叫他一时闭了气萎靡过去。对症的丹药下肚,只消片刻,喉头梗着的那口气一吐,登时转醒。脑子里尚还有些混沌,宛童早把他拉扯着站了起来,半拖半扶着,低声道:“走,我们先往林子里退,别留在这里给他们碍手碍脚。”

舍心眨了眨眼睛,又晃了晃脑袋,神智这才回复,下一瞬琢磨过来宛童话中之意,登时一呆,张口便要驳斥。

宛童比他动作更快,一把捂住他的嘴,拖着人就走,边轻声道:“和尚,你别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这女魔头修为不凡,只怕燕师兄他们两人合力也不是对手,再添上你我两个,反而碍手碍脚。若是咱们能先平安退走,他们有遁术在身,再脱逃总要更容易些……嘘,快走,趁那女魔头被绊住了……”

舍心支吾难言,虽说宛童身形娇小,到底有修行的底子在,抓得牢了,他毫无挣扎余地,只能随着踉踉跄跄,往树林方向溜去。野湖与荒林距离本就不太远,宛童拉着人谨慎快行,片刻就已摸到了林子边,待要一头扎进黑乎乎的林中,忽然心头一悸,无由来的回望了一眼。

那一边,阿萝三人已战至野湖另一侧,几乎是距离树林最远的位置。夜黑风高,星月俱隐,落在宛童视野中的几道身影也颇为模糊。然而就在这般昏晦不明下,她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清晰的看到阿萝忽然冲着自己扭过头,唇边挑起了一个冷淡至极的微笑。

那抹笑意几乎分明得就在眼前——阿萝游鱼般在燕引与裴小舟联手的攻势中游走,殷红的衣裙旋成一片冷艳的红花,似虚似幻。虚幻不定中,一朵嫣红忽倏绽开在宛童身后,阿萝真身犹在激战,一般无二的一道虚影却兀然显于半空,长袖一甩,卷起一股厉风:“回去!”

叱喝声中,飙风临体,宛童与舍心一时竟站立不稳,被吹得滚地葫芦一般,不辨东西跌跌撞撞出十数步,勉强站稳了再擡头,竟又被驱赶回了靠近湖畔的地方,同时周遭一阵嗡鸣,无数条细白丝萝从雪中绽起,彼此盘绕交缠,织成一张几近透明的障幕,拦在了他们与树林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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