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历史军事 > 玄瞳变 > 章五四 往事千端

章五四 往事千端(2/2)

目录

他话中隐隐所指,仍在梅君,只是方青衣恍若全不解意,点头道:“不错,破此前世今生因果之障,我与偃鬼王的三世仇结才能得了断之机。此事我亦有所感,时日该就在近前。”

“有偃鬼王的下落了?”柳平芜闻言先是一惊,随即却很有几分眉飞色舞,催促道,“他到底藏到哪个山沟沟里去了?这次把他揪出来,定要给他一顿好打……呃,贫道是说,除恶不尽反受其累,当下炼气界也没多久太平可享了,万万不能再叫偃鬼王逃出生天,添一恶道。”

方青衣却微微摇了摇头:“你也知炼气界如今山雨欲来,动乱将起,青冥洞天更少不了你这位掌教真人坐镇调派。偃鬼王不过我之私事,由我自去解决即可。”

柳平芜眉尖一挑,不悦道:“如何便是你之私事,谁不知旧年连山道长便是本门出身,匡扶正道斩杀北海魔尊座下大将偃魔,才有了今日师兄与偃鬼王三世仇怨纠葛难解。放你一人独去,倒是叫炼气界诸家看了青冥洞天连自己人都不肯回护的笑话。”

方青衣无奈道:“师弟,你知道我非是这个意思……”

柳平芜轻“哼”一声:“偃鬼王心思深沉,与你纠葛这数百年,无论连山道长、方觉、还是你方青衣,可用手段怕是早就让他摸透了。更不要说还藏有一手专为克制你的‘渡阴修劫’功法炼制的鬼女魔功,当年尚有梅君替你……咳!”话出了口,柳平芜才觉一时失言,干咳一声,不情不愿闭了嘴。

方青衣对此却已坦然,只低声道:“正是如此,才更不需他人再插手其中。”他见柳平芜眉眼间犹有不甘,叹了口气,“偃鬼王奸猾无比,他应是自觉魔功一成,对上贫道胜券在握,才会现身做此了断。若是青冥洞天诸位群聚而至,你想他可还会轻易露面?他如今乃是鬼王之身,不生不灭,岁月绵长。而我受鬼女因果牵绊,大道难成,再与他消耗下去,不过是使更多无辜落入他窼xue之中,又有何益……”方青衣微一停顿,目光不自觉向隔壁瞥过一眼,才继续道,“因果自我而起,当由我亲手了结。纵然偃鬼王自信他之魔功,焉知我也并非没有在他预计之外的手段呢。”

难得听方青衣将这许多前后事娓娓道来,柳平芜那点蹿升的跃跃欲试已被压下了七七八八,末了也只能摆了摆手:“罢了,你是师兄,我总是争不过你的。”

方青衣眼中微露一丝笑意,但又飞快隐去,颜色更为郑重几分:“此外倒是还有一事需告知你。”

“何事?”柳平芜也不由得随着他的神色变化表情一肃。

“光碧堂此次天卜的结果,田掌门想来已经通传各派,青冥洞天可知?”

“天卜?”柳平芜点了点头,“此事青冥洞天亦已知晓,只是我召集诸位长老与殿主共议,也无甚结论,只得暂且搁置,看一看光碧堂是否还能卜测出其他机缘,或是等碧云天无心云相再开,汲来九天清气一试吧。”

方青衣闻言沉默片刻,才思忖着开口:“你可曾想过,五百年前由北海魔尊掀起的魔劫,其实从未真正结束?”

“何意!”柳平芜悚然一惊,目光惊疑不定的看向方青衣。

方青衣也觉自己的念头有些惊世骇俗,只是面对柳平芜,说一说也未尝不可,便继续道:“我曾机缘巧合下结识一位修习卜道的友人,他因存身之态奇异,偶能感及天地幽玄奥妙之处。前些时日我因天卜之事前去拜访,听他重提北海魔尊旧事,所言‘僧俗道异,一体同劫’。当年赤海魔行虽说闹得东陆天翻地覆,却远不到动摇整个炼气界的程度,更勿论‘一体同劫’之说……”

柳平芜听他说至此已是了然,接口道:“师兄是觉得,当年的赤海魔行只不过算是一个引子,更大的能动摇整个炼气界的劫难还未真正降临?”

“或许如此。”方青衣喟然,“毕竟眼下魔尊遗脉有隐隐复苏之势,不可不防。”

柳平芜反倒笑了一声:“若当真是足可颠覆炼气界的劫难,你我区区,甚至再加上青冥洞天、东陆诸修门……也未必能有什么手段抗下来了。”

“总该有所提防。”方青衣皱了皱眉,“若僧俗道异皆不能免,怕也非只是魔劫那么简单。”

“既称‘僧俗道异’,魔类焉知不在其中……”柳平芜忽的若有所思,半晌才屈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额角,摇了摇头,“怕是我多想了。”

“你想到何事?”

柳平芜干笑一声:“倒是不怕师兄笑话,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千数年前,古灵诸族外迁的旧事。”

方青衣也未料他瞬间想得那般久远,顿了顿才道:“着实荒谬了些,但也并非全然荒谬。”

柳平芜笑着摇头:“还是罢了吧,当年古灵诸族举族迁往外域避劫,乃是倾五大灵族六十四位长老之力,才辟出一条通天之道,即便那样,犹是死伤惨重,折损族人不少于三成。自古以来诸天域界难以相通,与其猜测这些虚无缥缈之事,还不如关注眼前,行事多加小心为妙。”

方青衣深看他一眼:“当要多加小心。”

“嗳嗳,”柳平芜连忙摆手,“师兄你莫要那般看我,青冥洞天一脉所修道法本就与邪魔外道势不两立,门下弟子多奋进刚烈也是在所难免,这却是我也没什么办法的,只能勤加约束罢了。”

方青衣又看了他几眼,不过也心知此言不虚,只得道:“你心中有数就好……劫数当头,以青冥洞天弟子一贯行事方式,怕是要首当其冲折损惨重。”

“卫道之行,舍我其谁。”柳平芜倒是坦然,“既入青冥洞天,哪个无此觉悟。不过我也打算尽量将些后进小辈收拢回门中,免增一些无谓伤亡。”

“如此就好。”方青衣不再就此多言,倒是柳平芜忽又笑道,“对了,既然师兄打算去寻偃鬼王的晦气,免不了在外奔波,危机重重,可要让越师侄先随我回去?待你杂事了断,心无挂碍了,再专心教导他修行,岂不是好!”

方青衣却是不假思索的摇头:“不必,琼田与我同行并无不妥,他亦有自保之能。”

“……”柳平芜瞪眼佯怒,“罢罢罢,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莫非还怕我窥视你的宝贝徒弟?纵然越师侄有极灵之身,我徒歌怀也是天生灵体,未必差了他分毫!”

方青衣不在意他这点半真半假的小情绪,眼中又带上几丝柔和笑意:“歌怀在天沦海可好?”

“碧沉宫除了一座神女像别无他物,正好可以让他潜心修行一甲子,好好提升一下修为。”提及爱徒,柳平芜颇是引以为傲,“待到他将化外通神心法修至顶层,我就打算传位于他,也好能早些搁下掌教这摊子烦琐事,自在云游。”

方青衣哑然失笑,也只是摇了摇头,未再多说什么。

柳平芜清咳一声,大约也是觉得扯得远了,收敛回心思,转而道:“说正事吧……我先前寻到燕引焚化柳叶印记之处,只见一片残局,还有你出手过的痕迹。这一带究竟发生了何事?”

提及魂墟,方青衣便也神色一肃,袖中掏出一只锦囊推到柳平芜手边。那囊上封了道门秘法,柳平芜只手一触便知。再微微一撚,脸色登时大变:“这……何来如此多的残损魂魄?莫非……就是那处被你处理过的深坑?”

方青衣点头,将今夜诸事略略与他说了一遍,只是将朱络身上的奇异之处轻轻勾带过去,不曾深谈。柳平芜也未曾注意到一个后生晚辈的细节,却是魂墟之事非同小可,更有髅生枯魅牵扯出魔尊一脉消息,不得不慎重以待。半晌后摇头叹气:“此事却是不能轻忽,但眼下当以处理这批魂魄优先,既然那魔物已被师兄所擒,押后再审也无不可。至于魔尊遗脉的现世……”他皱了皱眉,“只北海魔尊一个名头就足以震动炼气界,反倒不能草率放出消息。还是需先底定一二,才好去寻其他派门商议。”

“此事由你安排就好。”方青衣倒是对柳平芜做事很放心,顺口一句,就将事情尽数推了过去。柳平芜也只能长叹一声:“是是是,这等杂事交由师弟我处理就够了,师兄你就专注在偃鬼王之事上吧。早一日将因果了断,也好早一日重修大道。”

方青衣“嗯”了一声:“这一众魂魄残弱至极,超度之事不可再有拖延,你速速去吧。”又顿了顿,站起身,“那魔人也交你一并押回青冥洞天。”

“慢!慢着!”柳平芜赶快伸臂虚虚一拦他,“师兄莫说笑了,我当下如何押送魔人,还是暂且留在你手上更为稳妥。等我稍后安排妥当,再来寻你提人,也不耽搁什么。”

方青衣闻言,擡头又看了他一眼。柳平芜一脸坦荡荡的看回去,忽而一笑,“怎么,就算是我找借口想再与师兄亲近亲近,难道也不成么!”

方青衣摇了摇头,慢慢道了句:“依你之意。”便转身去开房门,“我要去看琼田的情况,就不送你了,一路小心。”

柳平芜呵笑一声,应了句:“好!”待到方青衣一脚跨出了门外,忽又略提了提声音道,“师兄,青冥洞天上下,皆望你大道有成。此番因果若能了断,切莫再生旁枝了。”

方青衣不曾停步也不曾回头,只淡淡道:“我知道。”再一转身,去了隔壁。

柳平芜一人站在屋内,看看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悠悠叹息:“怕最是艰难啊!”挥手拂灭了烛火,也信步踱出门去。未见他如何催运功法,就那么施施然消失在了夜色中。

同一片夜幕沉沉,纵然魂墟鬼域已破,洒落在荒野上的月色仍似乎晦暗许多,朦朦胧胧如一层浅浅灰纱,照彻凄凉。

灰晦的月色下,火焚坑边的空气忽然荡起一片淡淡涟漪,柳平芜自其中徐徐迈出,双手拢袖,向着坑下探头又望一望,摇头叹气:“可怜,当真可怜!”

坑中经方青衣施为,连半分尸骨都不曾遗留,但终究是那些惨亡魂魄的葬身之地,怨冤皆去,犹有执念残存,不得解脱。

柳平芜看过一回,双手轻轻一抖,封禁着魂魄的锦囊飞出,向着坑中束口一开,一股肉眼可见的深灰色旋风倾泻而出,登时天地一暗,阴风大作,阵阵鬼哭再次响彻荒野之中。更有丝丝缕缕的怨气重新在焚坑之上凝结,其中许多身影憧憧,隐约化现。

柳平芜垂眼瞧了片刻坑中变化,又是一叹,不无悲悯:“怨怼徒纷纷,无常自休休,垂我枝杨柳,解汝命中囚。”语毕,竟是合身一跃,径自投向焚坑嚎啕群鬼之中。

坑下冤鬼虽已泯去杀性,但见生灵纵入,仍不免尖啸嚎叫,一拥而上。只是柳平芜身形直坠,落入其中时,却已化作一枝青青春柳,细条纤柔,上有灵光湛湛,如水清华徐徐四散铺开。拥满焚坑的残破魂魄一经这片清光拂过,张牙舞爪的狂态登时一敛,随后如受甘露洒心,层层洗去迷心尘垢,回复了本来面目。便见无数男女老幼,摩肩擦踵,彼此携扶立于坑底,先是浑然一片迷惘之色,但随着柳枝绽放光华愈盛,个个面目终至彻底清晰。这些魂魄虚弱之极,夜风荡荡,便吹得他们的魂体一并飘飘荡荡,可还是不约而同向着悬立坑中的柳枝纷纷跪倒,叩拜之后,消散归无。也不过片刻工夫,焚坑之中光华亦散、魂亦散,云开月现,再将清辉洒向大地,照出的不过是一片属于长夜的沉寂罢了。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