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历史军事 > 玄瞳变 > 章四四 青竹摇落禅声远

章四四 青竹摇落禅声远(2/2)

目录

宛童本就去留随意,无可无不可。当下情形,自然也是愿意同行。只是三人也未打算彻底一头扎入这大山里如梳如篦的过上一遭,便由燕引出手,推演了山中几处最易藏污纳垢之地,依次走过一遍,得或不得只看天意。

此时天光已见暗淡,冬日昼短,再用不了多久便要入夜。好在三人同行,倒也不必受限于昼行夜止之说,也不拖沓,这便起身,所倚仗的自然仍是由燕引贡献出的神行符箓。

大山深广,尽覆了厚厚一层大雪后更是跋涉艰难。三人各持修为,再有符箓加持,到底也还是歇过数气,才到了第一处所在,乃是一条位于偏阴之位的狭沟,沟中堆满积雪,一时竟瞧不出其深几许。但裴小舟可捉云辨息,燕引更是感应阴邪恶秽的本家出身,两人一头一尾,将这山沟草草走过一遍,也未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更有甚者,如这般的暗地多少也该滋养些出来的污秽也少得可怜,很是不合常理。

燕引想到便说,不见阴秽反让他凝重几分:“这山沟太过干净了,污秽之气几近于无,怕是只有两种可能。一者是尽数做了那群妖鸟滋生的食粮,二者,便是江河入海的道理,这山中必然还有一处真正要害所在,以大吸小,将些边边角角不如它强势的秽气都吸纳了过去。”

裴小舟挠了挠额角:“既然竹林留字说山中有莫测之诡,说不得就是暗射燕师兄的第二条猜测。”

“贫道也是这般想。”燕引擡头望了望天,天幕已在渐渐染上暮色,远山近树,皆蒙了一层灰翳阴影,色调沉暗。注以心事,正似在酝酿着某种不欲人知的诡谲,“天色将晚,地阴比起白日更为活跃,查探起来反而方便。我倒是想加上一把劲,尽量趁夜将几处阴地都走遍,必有所得。只是少不得辛苦几分,或许还有些危机暗暗潜藏。”

他刻意提点了这么一句,不想倒是宛童赶在裴小舟前头开了口:“既然还有好几处要去,那还在这里耽搁些什么,快快动身才是。”又皱皱鼻子扮了个怪表情,“难不成到了这个时候,燕师兄你还能把我们两个打发了下山去不成!”

燕引失笑:“正是。”反手往丹囊中一摸,取出几张新的神行符换下了旧的分递给两人,“那便走吧。”

他一马当先,落后半步的裴小舟忽然轻轻在宛童肩头捅了一指头,小声抱怨:“宛师妹,你忒不公平!”

“?”宛童扭头还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你对燕师兄都不凶……”话没说完,宛童早“哼”了一声,丢开他绝尘而去了。

这一夜间,三人披星戴月,当真任劳任怨的,将莽莽深山一片片踏将过去。但不知是好运道还是坏运道,又一连找过三处,皆是与被大雪填平的山沟差不多的情形。仿佛有一根切实存在又细不可察的丝线,忽隐忽现的在这山林之中织出一张大网,明明身在其中,却偏偏总是差了那么一丝难能真正触摸到。这时三人间的交谈反倒变得少了,好似各自都在心头憋上了一股气,愈发想要与其后真相较劲一个高低。

是夜月色还算清皎,地面白雪皑皑,纵然有大片大片的野林老树恣意生长,登高一望,眼前所见仍算不得太过阴晦。只是明月朗洁,山岭黑寂,愈发的比对鲜明,使人始终不能将心底绷起的那根细弦放松。

忽听宛童低呼了一声:“前面好像有光!”燕引与裴小舟两个即刻停了步子,以一种明显紧绷着的速度靠到她的身侧,先后抢着开口:“哪里?”

宛童虚虚向前一指,乃是自三人现处的这高坡极目下望,影影绰绰的树木黑影遮挡在了视线尽头,但树影中偏巧辟开一线缝隙,越过那片浓黑阴影,隐约一点白亮颜色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甚至比白雪之上反射出的月光还要清亮几分。

燕引到底在外云游日久,经验也丰富些,望过一回,便肯定道:“不似外物光耀,该是那一片地面本身凝光。或许是……水面?”

裴小舟还在抻着脖子打量,随口道:“这天气,哪还有水面,怕不早是冻成了冰吧!咦?”他兀的收口,三人互相间看了看,随即又异口同声道:“是冰!”

燕引伸手掐算一番:“那个方位正与咱们要去之处相同,如今又见阴水凝冰,说不得要找的地方就在那里了。”

这一来,几人登时精神一振,也不忘了彼此提醒小心提防,便往那片隐约可见的冰面赶了过去。不过随着越过高坡,前路复又被重重遮掩,只能依照先前锁定的方向,全力赶路。那片片连绵的老树密林也不知在这深山中生长了多少岁月,即便在冬季落光了树叶,仍有无数枝干黑黝黝的伸展着,扭曲成各种稀奇古怪的姿态。山风一过,呼啸之声如同鬼哭狼嚎,时不时的撩拨着过路人的神经。

一口气穿过了两三片这样的树林,听觉几乎都被凛凛风声惊扰得有些麻木,不过心中默默估算一番,也差不多该到了冰面所在,三人脚步顿时都心有灵犀的放缓几分。可这一缓,耳畔风力稍弱,却将原本被风声裹住的一点不同显露了出来。

裴小舟第一个动了动耳朵:“有人……在唱歌?”

另两人同样屏息侧耳,稍作分辨,宛童立刻驳了回去:“哪有唱得这么难听的歌!没起没伏的,活似念经!”

不想燕引却挑了挑眉尖,接下了她的话:“正是念经没错。不过不是道经,乃是佛门的呗唱调子。”

“和尚念经?”裴小舟和宛童一同低声叫了起来。“在这种鬼地方,有个和尚在念经?”裴小舟一副活见鬼的模样,连连摆手,“哪来的缺心眼的和尚……不是……我是说,是真的和尚还是鬼和尚!”

“真和尚还是鬼和尚,亲眼见一见不就知道了!”燕引明显有些亢奋,连招呼两人一声都没顾到,便沿着梵唱来处追索了过去。不过片刻之后,密林终至尽头,树木两开,天光骤亮,没了无数枝桠层叠遮挡,清冷月色尽情洒下大地,与雪光交织在一处,照出一片剔透之景。而就在光线最为明亮的位置,兀然嵌着一座堆霜积玉般的野湖,湖面占地不广,不过百步方圆,称得上小巧玲珑。隆冬时节,湖面早已封冻,如同一面巨大洁白的冰镜。月光与湖岸积雪的细碎银光折落其上,几乎称得上耀眼生花,也不怪宛童能在那般远处一眼望见。

然而山生野湖不算什么稀奇,真正稀罕的,是湖畔一块大石头下,摆着一个有些破烂的蒲团,当真有个和尚端肃盘坐其上,敲击木鱼,在专心致志的喃喃念经。寂山净夜,梵呗空灵,人耶鬼耶,一时竟不能辨。

燕引的脚步也不由自主的一顿,只是不知是他的脚步太过轻巧,还是那和尚胸有成竹,仍然坐得稳如泰山,连念经的调子都没有稍变。这样一来,反倒让燕引心生了几分顾忌,微做迟疑,裴小舟和宛童也已赶了上来。裴小舟却是个动手飞快的,几乎不假思索,一晃身就掠到了那和尚的身后,伸手在他肩上一拍:“和尚,巧啊,吃饭了没?”

不过他动手的快,也并非全然莽撞,手下暗藏反制之招,只防着若有不协,即刻出手。不想那一巴掌顺顺利利拍在和尚肩头,前一瞬还沉浸在诵经中的和尚好似突然遭受了莫大的惊吓,大叫一声竟然直接跌下了蒲团,手中还抓着那副木鱼,胡乱比划着往胸前一横:“唵嘛呢叭咪吽,可是此地精灵现身来!”

他这句话一叫出口,场中登时一片尴尬的寂静。好在和尚随即便看清了眼前来人,有道有俗、有男有女,虽说出现得悄无声息,可也怎么瞧着都不似山魈鬼魅化身来见。这才翻身爬起来,一边擦了擦木鱼上沾染的雪花,一边竖掌唱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小僧失态了,让三位施主见笑。”

燕引三人倒没当真“见笑”一番,只有裴小舟瞧稀罕般绕着和尚转了好几圈,啧啧称奇:“还真是个和尚,真的!活的!和尚!”连叹三声,才收敛了些,退开几步,“深山野岭,夜半三更,突然出现个在湖边唱经的和尚,当真是人吓人,吓死人!和尚,你这是什么修行法门,好生别致。”

和尚却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已在这野湖边打坐诵经了数日,不曾离开过,也不曾见到他人。要说起先来后到,乃是施主惊吓了小僧,而非小僧吓到施主才是。”

“呃……”裴小舟被他耿直的噎住了话头,目光左右一扫,一把拉过燕引向身前一推,比划了一个不出声的口型:“你来……”

燕引也是无奈,但瞧那和尚一副寻常模样,身上更是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妖邪诡谲气息,便也上前打了个稽首:“贫道燕引,来自青冥洞天,请问道友如何称呼?”

和尚也没揪着裴小舟穷追猛打,转而规规矩矩见礼:“小僧舍心,自云边金掌而来,云游途经此地,忽觉因缘萌生,因此停步。”

“云边金掌?”三人乍听见这个出乎意料的所在,个个都有些惊讶。炼气界中修禅之人不在少数,天下何其广大,自然也少不了那许多的梵居佛寺,洒落明山秀水之间。佛名尤在神州西陆最广,而云边金掌正是其中盛名斐然的一处禅林,更常年闭门清修,少与尘世往来。即便同为炼气界中名门大派,也大多只闻其名罢了。不想如今深山老林,三人一心追索妖魔邪径无所得,倒是撞出了一个出身云边金掌的和尚,堪称奇也妙也,意外之极。

裴小舟甚至还仍带着几分怀疑,上下打量舍心:“云边金掌?真是那个号称佛门圣地的云边金掌?你莫不是哄我们吧!”他眼珠一转,转而跃跃欲试,“听说云边金掌有‘佛门小祖庭’的美称,修行秘法无数,你要不要露上两手,也让我们长长见识?”又飞快补充道,“我叫裴小舟,是碧云天东天震门下,自有师承,你是不必担心我偷师。”

他嘴巴利索,倒豆子般说了这么一气,几乎把舍心听得愣住,停了片刻才合掌道:“阿弥陀佛,不瞒裴施主,小僧不过一寻常行脚僧,即便在云边金掌,每日也不过青灯礼佛,静坐听禅而已。从不曾修习过什么武艺和秘法,又要如何为施主露上两手……若不然,施主可愿听小僧讲经一轮?”

裴小舟顿时翻了个白眼,还想再说,被宛童一把扯住了,鄙视道:“一颗心都长在节外生枝上了,你快看燕师兄!”

被她这一提醒,裴小舟才发觉燕引早没在关心两人的对话,正眉目肃然的,向着冰镜般的野湖湖面眺望。反射着月光的冰面闪烁着几乎刺眼的冷白光芒,被周遭黑乎乎的夜色一衬,有一种近乎妖异的美丽。不过燕引眼中所见并非仅仅如此,青冥洞天传下的化外通神心法于天地间种种不协之气感应格外敏锐,如今观望湖中,总觉缭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冤孽气机,但那丝感应又极为飘渺,仿佛错觉,难辨根脚。他仔细凝神观望了一回,视线不由得下落在冰面上,喃喃自语一句:“或许是在

“>

燕引摇头:“气机隐现虚实,我也无法明断,或许是这湖中藏有什么玄机。”他擡头看向舍心,“可否有劳舍心师父释疑?”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