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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三 霜风高凛铁羽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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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裴小舟登时龇牙咧嘴,作势撸了撸袖子,伸巴掌虚虚向她一拍,“成何体……”一字未尽,随着他挥手的姿势,陡然一股狂风飙卷,刹那掀起漫天雪雾,劈头盖脸穿林而来。

这一道风起得突然,两人顿时被劈面狂雪打得正着,嬉闹鄙夷一扫而空。那雪霾中分明还有浓重血腥气味冲鼻,裴小舟借着挥手之势,向前一纵,落在宛童身前,一手已将重剑擎出,当胸持仗,喝了一声:“什么人!”

宛童直面风雪来势,反倒先比他看得清楚,一时定睛,立刻幽幽接了一句:“不是人……”发髻上翠藤黄花碧光蒙蒙,已撑起一道薄薄光网,护住了两人周身。

这时裴小舟倒也瞧得清楚了,登时对宛童“不是人”的说辞了然。眼前挟雪披风而来的,乃是一只漆黑巨鸟,赤睛铁喙,玄爪如刃,羽如钢簇,双翼舒张足堪三丈,正气势汹汹斜冲而来。所过处树折木摧,竟不可当。

裴小舟干干咽了一口唾沫下去,牙缝里挤出声感叹:“那些村人妖鸟之说竟非诳言!”眼见妖鸟铁翼箕张,来势极速,也顾不得再说什么,反手劈出两剑,金风锐利,当头就斩。

只是妖鸟瞧起来已是狰狞,那一身隐隐流光的墨羽也当真如金石一般,剑风扫过,竟不见什么妨碍,依然歪歪斜斜冲向二人立足之地。

裴小舟吸了一口凉气:“这畜生一身好硬的毛!”忙一手拉起宛童,纵身便闪。只是妖鸟吃了他两剑,也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一双铁翼一抖,凭空掀起一股恶风,兜向两人。裴小舟与宛童脚下闪避得稍微慢了些,被那股恶风一擦,登时不稳,连着踉跄出数步。好在碧光护罩仍在,恶风卷起的碎石断木骤雨般打在上面,一阵噼啪乱响,倒不曾伤人。然而只这一点耽搁,飞鸟何速,已是当面,再要远远甩脱开,却是难了。

裴小舟自然也是晓得这个道理,眼见避让不成,暗唾一声“倒霉!”早将左手一甩,把宛童直丢出去,喝了一声:“躲好!”随即握紧重剑剑柄,踏步腾身,反迎而上。仗持碧云天小鸿蒙诀有云身雾影之能,与妖鸟缠斗起来。

另一旁宛童被甩出数丈开外,甫一落地,立刻又连连退开几步,不叫自己搅入战团中,这才定下神,微微眯眼打量场中。眼见妖鸟攻势凌厉,裴小舟仗着一股血勇之气与灵动身法,勉强与其纠缠,一时瞧来不分上下。奈何剑锋也好,唤起的风刃也罢,皆是难破妖鸟铁羽,相持久了,败落不过早晚之事。而鸟生双翼,只凭自己这两人的寻常修为,便是逃命都要艰难……这般一番盘算,宛童咬了咬嘴唇,一手已不自觉的探入丹囊中摸索,指尖抚过一个个药瓶药盒,最锋锐的也不过一只小弩与几囊银针刀器罢了。她思索片刻,皱着眉取出□□和一只黑玉瓶,匆匆将弩箭淬上些许瓶中药液,扬声道:“留神闪开!”手指一扣悬刀,三道暗芒连珠而出。妖鸟巨大的身形此时正是一个极好的靶子,纵然十余丈外击发匆忙,略有几分歪斜,但三支药箭仍是稳稳钉中了目标,没入漆黑的背羽与铁翅之中。

然而尚不及喜,妖鸟嘎叫一声,却只将身一抖,那三支小箭便悉数簌簌自毛羽中落下,却是连皮毛也不曾擦破。随即双翅一振,“嘎嘎”怪叫,激斗之中,竟又挥击出几道恶风,袭向宛童。

宛童脸色一寒,指上连掐,默运一句心诀,簪顶黄花悠悠一晃,绽出虚虚一朵磨盘大的花影,只在身前一开一谢,将恶风扫灭无存。随后才听裴小舟大叫道:“宛童师妹,你那箭上可抹了赤明圃秘制的毒药么?”

宛童“呸”了一声,脚下挪移,换了个方位:“赤明圃没有秘制毒药!”一面又搭上几只药箭,不死心的努力去瞄着妖鸟的眼睛,“只有一点归元水。”

裴小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归元水”是个什么东西,大略平时身边口耳相传的都是些“化尸水”、“销尸液”之类的诨名,一时反倒忘了这个正经名字,随即便是眼睛一亮,几个腾跃绕开妖鸟尖喙铁爪的一次抓击,大声道:“扔给我!”

宛童瞄准的姿势一顿,有些黯然:“这畜生的毛羽太硬,除非射中眼睛要害,其他地方未必有用。”

裴小舟“嘿嘿”直笑,一柄重剑舞得虎虎生风,拍开妖鸟双翼:“这鸟身上有伤,不止一处!”

“……”宛童呆了呆,才蓦的想起妖鸟现身时林中雪气中曾混杂过的血腥气味,一边暗恼自己慌乱失智,一边握住那只黑玉瓶,“伤在哪里?你找得到么?”

裴小舟仗着妖鸟不通人言,笑得更是张扬,“找不到又怕什么,你忘了我们碧云天的看家本事了!”

宛童顿也失笑,喝一声:“接着!”手一扬,玉瓶滴溜溜抛出去,随即小弩一擡,一枚小箭疾出,半空中正中瓶身,“啵”的一声轻响,黑玉瓶在空中陡然爆裂,一股清淡若水的液体四溅,泼向缠斗中的一人一鸟。

裴小舟眯了眯眼,剑交单手,左手捏诀一引,瞬间捉雪成云。数缕雾气悠悠而生,将溅出的归元水裹在其中,下一瞬,雾水相融,已不分彼此,化作了一片轻烟薄雾般的云气,如生耳目,飘飘荡荡裹向妖鸟。

妖鸟虽不通人言,但灵禽天性,似也知晓危机暗迫。只是流云如丝如绵,不可碰触又无孔不入,转眼就要裹上身来。妖鸟尖呖一声,一时舍了裴小舟,双翼连拍,掀起乱风,要将毒云吹散。只是裴小舟腾出手,一剑贯落地面,喝一声“起!”一缕青风,顷刻应声自剑隙而生,转眼聚做一道狂飙扫出,正将妖风当头倒卷。那片毒云得这一份助力,忽忽悠悠间,已贴上了妖鸟毛羽,丝丝缕缕蔓延进去。

这一招暗袭得手,归元毒雾见伤便入,奇效不过片刻之间,便在妖鸟血肉中作乱起来。那一股生蚀骨血的剧痛,登时激得妖鸟发狂,嘎叫连连,铁翼乱拍,无数锐利风刃四下迸射。更有原身钢筋铁羽,在林中横冲直撞翻滚挣扎。一时间断树残雪,遮天泼溅,裴小舟逃命一般护住周身直冲外围,一把扯住宛童就跑:“快快快,闪远点,这畜生要疯了!”

宛童比他见机得还要快,指尖连点,朵朵黄花在两人身后方生方灭,迷离花影挡下重重冲击。借此相护,两人一口气退出十数丈外,那妖鸟的动静已有力竭之势,再难波及至此了。

直到这时,两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一边仍将重剑黄花仗持身前,一边回头观望。那林中已被剧痛发狂的妖鸟扫出了一片白地,偌大空场之中,雪卷尘烟,草木不存,无数破碎的石块土屑纷纷扬扬覆盖了满地。当中垂死妖鸟伏趴在地,仍在时不时的抽搐几下,却是连再起身也不能。更有甚者,那小丘般的鸟躯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将生命抽离。

裴小舟与宛童二人都不做声,默默驻足远望。又过了好一阵子,妖鸟所在已只见一座黑羽隆堆,宛童才吐了口气:“走吧,过去瞧瞧。”

裴小舟点了点那大堆的羽毛:“你确定死透了?化尸……呸,归元水不是能把皮毛骨血尽化销无么,那还剩着一大堆呢!”

宛童白他一眼:“那么大一只鸟,顶得上三四个人的分量了。就一小瓶归元水,倒是怎么化个干干净净?能把内脏骨头销蚀尽了,就很不容易了!”

裴小舟嘿笑两声,抓了抓头:“好像是这个道理……”当先便往林子里走。待到近前,也不去碰触,摆手招出几道清风,卷动妖鸟残躯在地上翻了翻,果真只余一身毛羽和残骨残肉,仿若一个被放空了一半的皮囊。更是连原本那股血腥气味都一并化销不见,只有四周一片狼藉惨淡,还在昭示着先前那番突如其来的恶斗。

忽听得宛童“咦”了一声,伸手一指:“那是什么?”

“什么什么?”裴小舟翻弄妖鸟残躯的动作一顿,想了想又把妖鸟翻回仰面肚腹朝天的姿势:“你瞧见什么了……嗯?”

随着他不甚温柔的摆弄,浓黑厚重的鸟羽下方,隐约有几点翠色一晃而过。宛童拔下花簪一甩,生出一截翠绿可爱的小藤,灵蛇一般攀了上去,举动却颇为粗暴,只一卷一拔,一大片墨羽纷纷扬扬落下,连卷几次,便在鸟尸上拔出了好大一块斑秃,泛着暗灰色的皮肉上,霍然嵌着两枚翠绿的竹叶,已有一多半没入体内,割出半掌多长的两道深痕。

裴小舟“啧啧”两声:“原来这畜生的伤有一处在这呢!能用两片竹叶就割开皮肉,下手的定然是个高手!”

宛童却是叹气:“要是高手直接把这鸟打死了该有多好,也省下咱们一番辛苦。”

裴小舟趾高气扬道:“怕什么,不过一只扁毛畜生,就是再来两只三只,也一样拿下了。”

“归元水可是再没有了。”

“还有我的剑嘛!”裴小舟拍拍自己那把重剑,顺势向身后一插,“算了,走走走,这林子都被砸了个稀巴烂,你也别惦记着什么雪茱萸了,趁着天还没黑,下山吧。”

“也只能如此了。”宛童又叹了口气,很是惋惜的看了眼面目全非的树林,“走吧。”

她擡脚要走,裴小舟忽然耳尖一动,虚虚一拦:“什么声音?”朔风凛凛,穿林过岭呼啸不停,在烈烈风声中,依稀夹杂着一点更为尖锐凛厉的声响,似从高远处而来。然而在下一瞬,那声音猛然尖锐刺耳起来,自云中盘旋而下。两人忙擡头,便见半空中流星赶月一般,一团黑影自远瞬近,敛翅俯冲,其声势力道,扑面凶猛。尚在空中,已可见钢爪如钩,劈头抓下。

大吃一惊,裴小舟不及运剑,双臂一振,急忙催运小鸿蒙诀,一团青云挥出,绵绵密密把两人裹在了内中。随即厉风撕破空气,尖锐爆音中,“轰”一声巨响,利爪抵上青云之障,那一片云团登时向后滑飞出十余丈,无数云气仿佛破碎丝绵,被硬生生撕扯成了碎片。碎雾之下,又是一层黄花碧影明灭,撑持了十数息后,“砰”一声脆响,同样裂出蛛网般的细隙,散于虚无。而巨鸟钢爪势仍未尽,花影一破,便听得一阵使人牙酸的金铁交擦之声,乃是裴小舟借着两番拦阻空隙,拔剑当面,双膀发力全力一格,堪堪架住了下抓的利爪,随后大喝一声,发力一拨。巨鸟扑击的力道被层层削弱至此终是到了尽头,在这全力一剑之下,不由向旁一滑,裴小舟早一把扯住宛童,惊险狼狈的就地一滚,直滚出巨鸟翼下成片阴影,随即叫一声“快跑!”将剑诀一催,重剑脱手而起,灵巧的兜了个圈子,猛的将二人一挑而起,歪歪斜斜直插半空飞遁而走。

这一下兔起鹘落变化连连,只一瞬便见剑行青天,脱出了那片危机四伏的山林。却不曾想妖鸟见失了目标,不甘的嘎叫一声,竟也一振双翼,破云直追。裴小舟的剑遁之术载了两人本就已经勉强,那鸟乃是天空中的枭霸,只消巨翼鼓动,衔尾飞快逼近。裴小舟百忙中抽身扭头一望,连声哀叫:“杀了小的,又来了大的,真是要命了!”

宛童摇摇摆摆的抱紧他的腰,抿了抿嘴轻哼一声:“怕不是还没被追上,就先摔死了吧。”

裴小舟苦笑:“宛童师妹,给我留点面子,我这剑遁才修习了一年,现在还能继续飞着已经很不错了。”

宛童闻言也是长叹一口气:“这次想来是没沧波楼的师兄救命了,我觉得摔死貌似更难看些,你还是找块地方落下去,咱们跟这畜生拼命吧。”

“那也要拼得过才成啊!”裴小舟咬牙全力催动剑遁,仍是不免被妖鸟渐渐迫近,更是忽觉丹田一虚,本就是勉强行功,如今更是真元不继,重剑剑势猛的向下一沉,下坠了数丈才摇晃着顿住,却更加不稳,颓势难止。

这般进退无门的情形,即便两人口中说得无惧,心下仍是不免凉了一片。裴小舟拧眉咬牙,尚在不死心的思索那九死中的一条生路,忽然肩上一沉,却是宛童默默把额头抵了上来,轻蹭了两下,随即下了决心般开口:“找个地方落下,和它……”

“你的花簪还能用么?你先下去,我给这畜生来个狠的!”

两人同时开口,内容大相径庭。宛童一愣,冲口道:“你别乱来!”

裴小舟“嘿”的一笑:“小瞧我了不是?我还有压箱底的手段呢,管让这畜生吃一顿粗饱的。”说着话,重剑一压,转向地面而去。片刻已在距离,小心掰开,沉声道:“你先下去。”剑遁何速,只这几个字的功夫,又已下压几丈,当下背手到身后,稳稳的一推,宛童不曾言语,轻飘飘自剑身上滑落。裴小舟眼角瞥到半空中黄花一绽,徐徐将她托住,这才轻吐出一口气,随即精神一振,控剑猛的转向,倒迎向了巨鸟。

一者势在必得,一者当迎不避,也不过是片刻功夫,一鸟一剑近可交兵。裴小舟“呸”了一声,神色一敛,双手掐诀,眉宇间竟有隐隐几分云相腾动。眼见一缕青云自掌中见风而生,飞旋膨胀,颜色也愈发的凝实。数息之后,色如灰铅,竟是凝成了一团不小的云盖。乌云之外,黑风缭绕,乌云之内,忽闻一阵“噼啪”脆响,云气开合间,依稀露出了一丝细小的蓝白电芒,窜动跳跃。

此刻妖鸟已迫近到了清晰可见那对血眸的距离,不再耽搁,裴小舟稳了稳心神,勉力又将残存的真元一提,大吼一声,重剑遁速暴涨,劈风辟路,直向巨鸟撞去。巨鸟凶性正发,全然不惧,同样嘎叫着拍翅迎上,一双钩爪一擡,劈面便抓。

正这电光石火交错之间,裴小舟身形陡然一虚,在利爪下幻化云烟而散。巨鸟势在必得的一爪抓了个空,随即“咣”的一声,乃是那柄重剑硬生生劈在了指爪之间,虽不曾砍伤鸟爪,倒也死死卡住了。巨鸟对这般的变故显然有些发懵,展翅之间,竟硬生生顿在了空中。只是不待它回神,忽闻一声大喝:“那畜生,吃小爷的天风雷火!”

喝声来自巨鸟上方,裴小舟藉云气,在弃了剑的瞬间,与云盖同升,堪堪攀到了巨鸟头顶四五尺处。这一点距离,尚不够那遮天盖日的铁翅一扬,但裴小舟半分不曾耽搁,大喝之后,云盖一荡,内中陡然大放光明,无数细小蓝电窜如蛛网,汇流之速何剧,更见风挟烟云直冲九霄,眨眼上下勾连,青霄色变。接引一道天雷,如鞭而下,正往巨鸟处当头劈落。

裴小舟哈哈大笑,身子猛的一沉,向下便坠,大声笑道:“东天震的风雷起势,够你好好喝上一壶了吧!”随着他的坠落,一道道稀薄烟云在身下浮现,又瞬间被下坠的势头冲散,好在一口气砸穿了十几道云障之后,跌坠的速度终于有所减缓。裴小舟仍是那个仰面朝天的姿势,满目所见,天风雷火,势不可挡劈在巨鸟之身,漫空中一瞬无数黑羽飞腾,声光大做,如历凶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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