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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一 太霞十二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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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会儿工夫,林栖脸上已隐约见汗,可见耗力当真不少。要压伏黑蛇,比之驱走艰难许多。双方几经拉锯较量,到底还是僵持,难成其功。林栖与旁观三人不同,他亲手操弄太霞十二律,虽说自幼熟背琴谱,到底修为尚浅,难以施展高深之处。这本是他头一遭勉力动用,拉扯了这一段时间,早觉十指之上,引动无穷压力,拨弦愈发艰难。只是维持琴音不至紊乱,已竭尽全力,更兀论要再进一步,奏出奇律。这时不免心头也微生一缕仓促所致的悔意,但情势逼迫至此,再说无用,也只能豁力一为。

心意一定,咬牙再挑商音,震荡之中,一力催入音律之中,一力反震己身。林栖指下一颤,银弦细韧,顿时割开指腹皮肉,血色抹上弦丝。他轻抽了一口气,反而十指灌注极力,化血气为引,铮??一声,五音齐变,一股沛然拘服之力,遍扫眼前方圆。三尾黑蛇登时齐声哀嘶,瘫伏于地。

“北旄,取魂!”林栖匆忙咬牙挤出这一句,那边程北旄早将一切看在眼中,立刻手腕疾转,抽刀在手。雪亮的刀刃向前一递,挑向一条黑蛇的颌下微光处。

然而刀刃才出寒光甫露,一点极为细微的异动忽然自三人背后的乱草丛中传出,若不留神,八成便要当做风吹草偃的动静罢了。但随即便见场中乖伏的黑蛇蓦然昂头,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锐嘶,顿时一股腥风,带着破空之声,猛的从草丛中弹起,直扑林栖背心。

“小心!”眼角一瞥见那条突然出现的黑色蛇影,程北旄挥出的长刀硬生生被他拗了个方向,将身一闪,反跃出一步。此时情况甚险,也顾不得林栖一直都在阻他斩杀黑蛇,只见雪亮的刀光半空中打了一个突闪,一挥斩下,黑影登时迎刃而断,距离三人尚还有数步之遥。

但这口气还没来得及松下来,变数又起。黑蛇被程北旄一刀两断,断躯之间,不见污血飞溅,却忽然喷出一股浊黑雾气。雾气迎风则扬,散布的速度快得甚至诡异,直向三人罩落。这时程北旄再收刀变招已然不及,蓦见一团红光暴扬而起,身旁一直作唯唯诺诺模样蹲着的朱络甩手出鞭,寸心化出一道鞭幕,向前一挡。劲力对冲之下,诡异的黑雾四散迸碎,不过到底没能当真挨在几人身上。

但虽说躲过了当头泼洒的血化黑雾,终究只是击散而非彻底消泯,电光石火之间,妖雾四幻,随气息而流走。等到一缕腥甜气味悠悠荡荡入了鼻端,再要闭气已是来不及了。惊声之中,中了招的几人顿觉神识一阵空茫摇荡,恍恍然如坠云雾,转眼已不识己身何在。

场中一时极静,忽闻“啪嗒”一声,尽吐黑雾,只剩下一层空皮的两段蛇躯落在地上,却仍在诡异的缓缓扭动。而另外三尾黑蛇瞬间吞吐着黑雾游到近前,叠叠复上蛇壳,团簇一处,盘绞磨蹭不休。只不过片刻,黑雾再开,赫然眼见妖异之象,原地不见三活一断的妖蛇,却现出一条已有对卡粗细的玄蟒,昂头吐信,眼簇赤红妖火,将数丈长的黑亮身躯一点点舒展开来,又慢慢弓起,对着昏茫茫的几人摆出了一个欲噬的姿态。

怪蛇妖异,不死不灭,凝做狰狞玄蟒。一双血红的蛇眼在还弥漫四周的黑色雾气中缓缓张开,宛如滴血,透出一股肃杀之氛。此时它眼前所见之人都陷于妖雾迷幻之中,称得上全无反抗之力,正可宰割。玄蟒嘶叫一声,身躯霎动,飞快的绕着几人游动了两圈,似乎在选择最先下手的目标。它体内融合四蛇,盘旋之后,到底仍是最忌惮林栖手中雁阔云音琴与太霞十二律之威,猛一昂怪鳞凸凹的蛇头,森森齿间,吐出长信,宛如鞭钉,就往他头顶凿去。

与此同时,一声断喝从旁而起:“丹霄,去!”

一道披练般的霞光,乍然自沉沉黑雾中绽现,清锐之气,耸然冲霄,锐不可当。只一转眼,剑光如电,摧枯拉朽般横扫过玄蟒头颈七寸。看似坚硬无比的蛇鳞坚甲在这道剑光之前,竟如泥屑一般,应声而断。硕大的蛇头,断裂的红信,砰然四散。断颈之中黑雾尚不及涌出,剑锋一转,挟霓彩直落而下,贯入蛇颈之中,丹霄内蕴的金庚锐杀之气,遇邪则盛,剑作清鸣,竟将那妖异雾气死死压制寒刃之下,眼见黑气扭动,“嘶嘶”做响挣扎不休,却是难能蜕壳变化而出。

剑清执长身而起,跃至三人身边,丹霄灼彩耀动之下,破开障目黑雾,一眼觑定了林栖所在位置。眼下情急,他这时也顾不得七音六律,那许多闻所未闻的操琴之术,只运起一掌,猛的击在琴上。呛然一声,七弦齐动,杂音乱调皆作一响。好在雁阔云音琴乃是不俗之器,受外力一荡,丹霄剑引,顿时铮声响如裂帛,震荡周遭浓稠雾气也隐约一溃。

这一声琴鸣剑清执听来倒还罢了,落入混沌沌的三人耳中,不啻黄钟大吕,当头一响,震碎苍茫。林栖有感自身法琴之音,最先身躯一震,依稀回了神,随后又听到讶异两声,身旁那两人也各自摇头晃脑,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三人还带着些迷糊的面面相觑一瞬,立刻同时将头一扭,盯向了剑清执。

剑清执没空应对他们,十数步外,丹霄犹在震颤不休。虽是名器,到底没了主人的修为操运,只能凭借剑身自蕴的力量压制妖蛇,一瞬尚可,难以持久。剑清执此时后继无法,眉头一皱,便要大步上前,强行一撼体内禁制之力,催动丹霄诛邪。只是这一打算到底只能算是下策,虽说随着时间渐过,龙山禁制之力也在慢慢削弱,将归于无。但妄动真气,强行冲击这一股上古残力,即便能得成功,也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若非当下刻不容缓的局面,剑清执本也不愿如此折腾自己,但逼到眼前,不得不为。索性连空隙也不留,免得朱络察觉端倪阻拦,直接就要上手行功。

就在他一步踏下,暗运之力已开始鼓荡经脉之时,一阵凛冽气息磅礴而现,从远山之远,遥遥奔涌而来,不过瞬息,扑面将至。剑清执猛然停步,便见林木开处,不见人行,先觉一股凶悍冷厉的剑意,如推山立岳,当头压至。那剑意强悍之极,却不觉杀意,只觉其威,瞬间碾过玄蟒残躯,砰然轰声之中,烟尘四起,丹霄同起锐鸣之声。只见玄光离合,霞彩转淡,偌大的一条蟒身,被浩荡剑意绞得粉碎,内孕的妖雾更是如同遇到克星一般,直被压成齑粉,并无半点得以逃逸。这连串的剧变之后,才见一条灰衣人影,一晃而入,将手一捞,在一片残局中虚虚握住了几点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光。

“你是何人!”剑清执眯眼,将手一招,丹霄跃还掌中,斜斜一持,先做出了一个无意冒犯的姿态。

只是灰衣人如若未闻,甚至好似对在场的四人皆视而不见,只垂目看了眼掌中,剑意又动,沉似山岳细若春风,徐徐一转,破碎缠裹在微光之外的残余邪气,随即放了手,任凭几点残弱魂光袅袅散入了山风之中。而比那散去的魂光更快的,是风沙一卷,掀起一片草木飞尘,待到风定木叶落,灰衣的身影已然不见,只留他片刻驻足过的地方,以剑气疏疏落落刻下了两行大字:尚有蛇母,不敌速退。

“蛇母?”四人同声疑问,又蓦的擡头,互看数眼,才觉出几分突来的尴尬。

不过那尴尬之意细究起来似乎只在林栖一人,朱络与剑清执两个不提,连最是冲动暴躁的程北旄,问了那一声之后,就又控制不住的将目光挪在灰衣人留下的字迹上,抿嘴皱眉,全然一副所思非浅的模样。林栖轻唤他两声,全不见回应,只好自己跃下玉翎,抱了雁阔云音,有些局促的上前见礼:“是……神京的剑清执前辈么?在下沧波楼林栖,适才冒犯疏礼,还请前辈不知不怪。”

剑清执此时已将金字招牌一般的丹霄还了鞘,微一点头:“无妨,你是林楼主的徒儿?”

“是……”林栖又瞥了眼似还在神游天外的程北旄,终还是匆匆扭头,咬牙促声唤他道:“北旄,快来见过清执前辈!”

“啊?哦!”程北旄一个激灵,似是回了神,也匆忙上前两步,却非是对剑清执持礼,而是一把拉住了林栖的手腕,“阿栖,你的手伤得怎么样?快给我看看!”

“……”林栖登时胀了个满脸通红,甩开他也不是,不甩也不是,眼看着窘急得头顶几乎要冒烟。这时才听朱络笑嘻嘻道:“小兄弟,你朋友眼下看来是没事,不过刚刚那位来无影去无踪的大侠也说了,这山里头还有更厉害的什么‘蛇母’在。再耽搁下去,一旦撞上了,可就未必还能没事了!如何?要不要去寒舍小坐,顺便商量一下接下来要怎么办?”

“你是……”程北旄这才目光一转,落在两人身上。只可惜一句问话才冲出口,立刻被林栖轻轻一脚踢在小腿上:“见过清执前辈!”

“啊……啊,见过前辈……”程北旄总算也反应过来了眼前的局面。他虽说莽撞了些,但非是不通人事,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失礼之处。再者刚刚又受了剑清执千钧一发之际的援手,立刻一抱拳,做了个武人礼节,大声道:“沧波楼程北旄,见过清执前辈。”

“清执前辈不拘这些俗礼。”朱络飞快的接上话,笑道,“要见礼赔礼,还是等平安了再说吧。二位,不妨先随我出山,再商量后话。”

这时,忽听玉翎在旁拍了拍翅膀,用头蹭着林栖鸣叫了两声。林栖脸上瞬间闪过一抹疑惑,随即又转为赧然,连忙向朱络道:“原来是朱大哥……这……你换了装束,又去了脸上的……药布,我当真是没认出来,当真……”

见他说着话,简直要惭愧得把头都埋到地下去,朱络“哈哈”一笑:“无妨无妨,我只是个打杂的罢了,你们见过清执前辈就好了。如何,可要先一同下山?”

剑清执也点了点头,终于找到了机会开腔:“走吧,再在此停留实不稳妥,有什么事,回头慢议。咱……你们有玉翎代步,可往出山向东十里的三里村,方者朱大的家中等待。”

“前辈不一同离开么?”

剑清执微微一顿,瞥了一眼朱络。朱络立刻道:“我们在山里还有些事情要办,稍候即回,你们先放心去吧。”

“那我们就在三里村等待前辈和朱大哥。”林栖点点头,又拦了一下还欲追问的程北旄,翻身跃到玉翎背上,“北旄,走了!”

程北旄只得紧随而上,眼见玉翎一声清呖,拍翅而起,驮着两人直冲云霄,转眼已是去得远了。朱络这才笑眯眯一转身,将脸往着剑清执面前一凑:“小师叔,那咱们现在就……办事去?”

剑清执立刻退后了一步,将脸一板,冷冷道:“有时间在这装疯卖傻,还不快些赶去山口布阵?若是迟了,叫那些村民误打误撞进了深山,就又是数条性命!”

朱络一拍掌:“竟然知晓我是要布阵,果然知我者,小师叔也!呃……不过小师叔啊,”他又追上两步到底扯住了剑清执的袖子,另一手胡乱就将寸心鞭挽回腰间,“当下我身子孱弱,布阵之事,还是要多多仰仗你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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