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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一 玉楼叠岫林明霁(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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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明霁也随他过去,定睛看了看道:“这小童子性命倒是无碍,但我观他印堂晦暗,气色憔悴,应是折损了不少的元气。只怕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稍候也需调养才是。”

朱大倒是想得开,“哈”了一声:“性命既在,其他怎样都好。”想了想就又将伏九放平躺下,起身道,“还有一个……”

动作之间,被树枝草根勾得破烂的袖口微光一闪,滚落一物。两人同时低头瞩目,正见一方玲珑玉印落在地上。林明霁目光一凝,诧异道:“这是……獬豸印?”

“朱大哥……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块被碎石乱草遮住的土坎后忽然传来声音,好一通挣扎起身的乱响后,顶着一头草屑尘土的越琼田扒了出来,一眼先看到林明霁,登时一呆,险些咬到舌头:“林林林……林楼主……”

林明霁讶然,蓦的笑出声来,将袖一扬,带起一股清风,吹尽了越琼田一身的狼狈污脏,还了清清爽爽本来面目,然后才道:“琼田,你怎会在此?难怪这獬豸印……唔!”

越琼田脸都涨红了,小跑过来,乖巧的作了个揖,只道了句:“我是要往龙山古月去,不小心陷在了这里……小九?”

朱大忙道:“这位林楼主看过了,小九无事,只是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清醒而已。”

越琼田这才松了口气,转眼一看朱大,却又被吓到了,指着他那一头一脸的血污,差点说不出话来。朱大立刻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反而更涂得血糊糊一个花脸,只好冲着两人干笑两声,又把獬豸印捡起来还给越琼田:“擦破了皮,看着吓人而已,比起小九好多了。”

越琼田勉强信了,摸着胸口看向林明霁,可怜巴巴叫了声:“林楼主……”

林明霁无奈的叹口气:“纵我不提,英华君便料不得你的去处么?你私出玉完城,本是不该,如今又陷身危境之中。若非我恰巧来此,是要如何收拾?你若有闪失,引得英华君一怒,这炼气界的半边天啊……可都要变色了!”

越琼田缩了缩脖子,但神态却很是坚定:“林楼主,心愿不偿,我……我是定不肯回去的。你之前也曾说,‘人贵从心,方莫能有悔’,我这一遭若是不能如愿,那便是要后悔上一辈子了!”

“嗯?”见他言辞切切,林明霁略一思索,随即恍然,笑了一声,“我明白了,你这当是要去寻青衣道长吧?玉完城何等家学渊源,你却偏要……哎,这是你的家务事,我不多置喙。只是强令你回去,显得我不近人情;放任你走,又怕你再遇危境,事后我可真就要在英华君面前擡不起头了,这倒是难为!”

越琼田听他口气已见松动,心中一喜,也不再多言,只拿一双大眼亮晶晶的瞧着林明霁,满脸皆是期盼之色。

林明霁终只能一手扶了扶额:“罢了,稍后我叫玉翎送你们一程吧。月下集其期将近,届时,阿栖和北旄也会前往,这段时间,你留在龙山古月,也需小心不生事端。”

越琼田登时大喜,大声道:“多谢林楼主!”

林明霁无奈的笑了笑,又叮嘱道:“日后切莫再妄入这般凶险之地,你年岁尚小,只知炼气界中各家修行,却不知世上还有许多的诡术邪说,妖魔之地,险恶非常。除魔卫道,亦需量力而为,不得躁进。”

越琼田连连点头,一边将三人如何从新月集来此的前因后果大略说了,这才想起来问了句:“林楼主,那盘踞这里的到底又是怎样一个妖怪,你亲自出手,可将其拿下了?”

林明霁摇头:“此地乃是有心人设下的一处阵势,用以吸纳生人七情六欲元生之力罢了。阵破时现身的不过是对方存留的一缕残影,借势遁走,也不曾留下什么线索……不过这一处阵势已被废弃,想来对方不会再来,也算暂且解决了村民失踪之事。”

“失踪?”越琼田尚有些没能回过味来。

朱大悄悄捅了他一下,又指了指刚刚自己滚落的陡坡,另一手虚虚一捂眼睛:“你自己去看就明白了。”

越琼田愣眉愣眼,当真就听了他的话,一溜小跑过去。只抻着脖子向下一望,“嗳”的一声,转过头便开始干呕,连眼角都憋红了,眼泪汪汪瞪着朱大:“朱大哥,你……你坑我!”

林明霁在旁,倒是猜测得通透,这时候缓步过去,略看一眼,叹道:“只可惜得知此地有妖邪害人的消息到底还是迟了,已有这许多的无辜性命折损。罢了,便叫他们入土为安吧。”说话间,袍袖扬起,顿时地颤石飞,裂土成坟,将那陡坡下的尸骨一并掩了。冲鼻秽气,便也随着这一片土石埋下,渐淡消无。

朱大从旁过来,手边并无适用之物,便撮土为炉,捡了几根小木棍插上,恭恭敬敬拜了两拜:“诸位好走!”

越琼田左右看看,忙也一步站过去,深深作了个揖,合掌嘀咕道:“诸位,抱歉抱歉,刚刚是我失礼了。你们大人大量,切莫埋怨,切莫流连。一路走好,往生去吧!”

他那边孩子气的嘀嘀咕咕,林明霁笑着瞧了一眼,也未多说什么,反倒是看向朱大,眉眼温和:“小兄弟倒有一片纯粹心肠。”

“若非楼主及时赶到,只怕在下也难免做了个荒坟中的冤魂。当时只是惊惧,倒是现下脱了险,再回想不免物伤其类,感同身受而已。”

林明霁微微点头:“说来,适才我寻到此处,动手破阵之时,曾感应到阵中亦有一股沛然法力,由内而外的,在试图将阵势瓦解。我得此助力,才能一举顺利拔除邪阵,然而却未见此地还有他人,倒是不知小兄弟可否知情……噢,是我疏忽,还忘了请教如何称呼,当真失礼!”

朱大摸摸头,顶着一张血糊糊的脸咧嘴一笑:“乡野村夫,没什么名姓。祖上姓朱,楼主叫我‘朱大’就是了!”

“唔,朱……大?”

林明霁口中拈着朱大的名字,似有沉吟,朱大却很是不觉的模样,继续搓手笑道:“至于楼主刚刚问的事……我是当真不曾再见到什么人在。只是先前入洞时,小越好心,给我了獬豸印防身。我适才一跤跌翻了起来,就瞧见了那座冒出女鬼的石台,光灿灿的,很是不同。想起小越说过獬豸印的用处,左右不过一试,就摸出来拍了上去,不想倒是当真见到大片的金光篆字浮现出来……”

越琼田听他这样一说,立刻也忙道:“对对对,林楼主,我倒是忘了说,朱大哥当真是有炼气修行的好底子,若埋没了,实在可惜。这次我们往龙山古月去,说不定就有合适的师门可以引荐。”

“嗯?”林明霁似乎听得很有兴趣,眉睫撩动,又细看了朱大几眼,“果然是灵气盈身,难怪即便毫无章法的一试,也能引动獬豸印之效。”便又笑道,“小兄弟龙山一行,若机缘不逢,也可来我那沧波楼走走,定是欢迎。”

朱大一副懵懂模样,仿佛不知“沧波楼”又是何地。越琼田却喜笑颜开,忙道:“多谢林楼主!”朱大见此,反应很是机敏,也飞快跟着作了个揖:“多谢楼主好意。”

林明霁“哈哈”一笑,便不再耽于此事,只向越琼田道:“你这次出门,倒是也交结了些不论出身地位的朋友,这原是好事。若是一直在玉完城中,日常所见,大多非是敬你,便是畏你,得不来这般的随性自在。你如今也不是懵懂稚子了,英华君虽说宠你,但平素不免拘束太过,如今既然出来走这一遭,就该珍惜机缘,才不枉此行。”

越琼田点头如啄米,以示自己记住了。林明霁这才道:“走吧,我送你们出去。”当下弯腰将犹昏迷着的伏九抱了起来。之前他并未注意,这时一抱,才看清了伏九模样,不由笑道:“这小童生得倒是有些奇特!”

越琼田忙道:“小九就是生得黑了些……”

林明霁反被他急急的模样逗乐了,摇头莞尔:“我非是说他皮相。这小童子骨骼气脉,很不寻常,但一时却又看不透根本。我看他年幼,还要小上你几岁,有此异象,多半乃在出身非凡。”

“这……”越琼田挠了挠头,“小九说他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忘记了许多早前之事,然后就是与他阿叔一同过活了。要说出身……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吧!”

“这样么?”林明霁也未再多问什么,当下前头引路,带着几人从一处山豁而走,穿山而出,回身再看,正是之前误入的洞xue。原来那洞也不过数十步深浅罢了。

此时已过了午,周遭一片林木高大,将阳光割裂得细碎冷清许多。一派老秋枯景中,再想到身后山隙之中,尚葬着那许多不知名姓的冤魂,越琼田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不由得往林明霁身边悄悄凑了凑。

林明霁轻笑一声,道:“若是让你们再在此处耽搁,你怕是也不肯了。如今我还有事,便叫玉翎送你们一程吧。月下集之期尚有几日,不过赤明圃乃是这一次的东道,应是已遣了门人前往排布,倒也不怕你没个落脚之处。”说罢,仰头向着夜空唤了一声:“玉翎!”

一声唤落,九霄之上,清呖穿云。转眼便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巨鹤,双翅挟风,穿林而下,落在了几人面前。那鹤一见林明霁,神态极是亲昵,将一颗头向着他便蹭,低叫连连。

林明霁抱着伏九,空不出手来,便只笑道:“玉翎,等下要你送人往龙山古月一行,送到便回沧波楼等我,不可在外贪玩。”

仙鹤玉翎闻言,又低鸣一声,摆了摆头。那边,越琼田已是凑过来,笑嘻嘻伸手去摩挲它的颈子,“好玉翎,可还记得我嘛。你来玉完城的时候,我还喂过你鱼吃呢!”

玉翎扭头见是他,连连鸣叫,显然也是记得这位小东道,一人一鹤顿时亲热起来。林明霁也不去扰他们,将伏九先放上鹤背,转而叮嘱朱大:“龙山古月有赤明圃之人在,调养这小童的手段不需担心。只是琼田这孩子之前从未单独离开过长辈出游,如今独身跑出来,难免有许多冒失之处,倒是要劳烦小兄弟代为费心照拂一二。”

朱大受宠若惊,连忙道:“好说好说!”又哂笑一声,“在下还是借了小越的好处,才能见识到这许多非凡的人事……该是小越对我多有照拂才是!”

“噢?”林明霁不置可否,只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随即莞尔道,“时已不早,你们也快动身吧。”

待到朱大和越琼田也爬上鹤背,玉翎昂颈轻鸣一声,双翅鼓动,顿生风云相拥,冲霄而去。人在半空中,越琼田忽的想起一事,忙向着地面大声吼道:“林楼主,新月集的后续,便烦劳你了!”紧接着措不及防呛进了一大口冷风,立马趴下身子,搂着玉翎的脖子狂咳起来。

朱大不耐罡风,扶着伏九坐在了他身后,这时正顺手给他拍了拍后背,想了想,干脆撕下一块已经勾破的衣襟递过去,扯着嗓子道:“这鹤飞得好快,你别再乱动,忍这一回吧!”

越琼田连连点头,将脸埋在了玉翎的背羽之中,扭了又扭,果然乖巧起来,不再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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