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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 野道(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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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九在旁踮脚往骡马市里张望了下,小声给越琼田支招:“银子,大概银子就够了。”

不想越琼田反倒苦恼起来,拧着眉头想了又想,也小声冲着伏九抱怨:“我好像没带银子出来……啊,有了!”便见他颇费力的仗着袖摆遮掩,直接摸索到丹囊中去,咬牙皱眉终于掏出了……几只灿灿银杯,大约是在外以备不时之需所用,打造得颇为精致。他塞了只杯子到伏九手中,轻声催促:“捏一下!”

伏九不明所以,不过手上的力道却没掺水。他本就天生一股神力,如揉纸片一般,“噗”一声,那好端端一只细巧银杯就成了一坨烂银块。朱大在一边看得眉头一跳,忍了忍没张嘴,就见越琼田和伏九两人一递一捏,哪消片刻,手里就多了一小堆银块。越琼田这才乐颠颠捧着往朱大怀里一塞,笑道:“这回可成了?”

朱大抽了抽嘴角:“足够了……”捡起一块银子交还给他:“干腊吃食,小半即可。”想了想,又向伏九叮嘱,“换些铜板回来。”

三人就此分路,各忙各事。好在之后诸事倒是顺遂,也不消半个下午,明晃晃的银子撒出去,自然一切筹备妥当。待回到客栈,时候不早不晚,尚不到用饭的时候。几人也不觉什么劳累,反倒是越琼田估算了一回日子与脚程,眼下距那龙山古月的月下集,时间竟颇是紧迫。他本是头一遭独身离了玉完城,往尘俗熙攘中来,好容易到了座热闹的镇子,正觉得目不暇接处处新鲜。但眼下不得不收拾起那些玩心准备明日启程,不免觉得有些遗憾。房也不急着回了,就拖了伏九坐在前面二楼,要了些清茶点心,闲坐闲聊。

朱大随他们去了,自己里外跑了两趟张罗清楚,扭头又去找店伙讨些热水打算洗洗风尘。他也懒得认人,往前厅大堂随意堵住了一个,正待交代一二。忽的大门处门扉一动,踢踢踏踏的懒散脚步声迈进来,还没开口,先清清嗓子咳了一声。

朱大便见大堂里两三个店伙计,连同正在跟自己说话的这一个,登时都好似打了一个激灵,随即便十二分热情的一股脑簇拥了上去,个个满口唤“仙长”,吵吵闹闹连声见礼,问茶问水殷勤不休,又前呼后拥陪着小心一路引着去了楼上,倒把个朱大冷落在了堂中。

朱大倒也不急恼,抻着脖子也去看那非凡的人物,竟还是个认得的,正是先前城外草棚招神扮鬼的那名闲汉。只是此时他把那尘尾随意插在腰后,挺胸叠肚,不可一世,一路登楼,只拿眼角余光的余光扫着身前身后献殷勤的那些个伙计,却不知他眼小漏光,瞧不尽然的位置,也被那几个伙计扭着头撇嘴吐舌还了回去。

朱大瞧得趣味,“哈”的笑出一声,一扭头见外头又推门进来个才十二三岁的小小伙计,便冲他随意招了招手,心下想到:也不知这小小子是也要上楼去捧那“仙长”的仙足,还是过来招呼自己……

好在这遭倒没又被冷落,那小小子脆生生“哎”了一声,三两步直窜过来,笑嘻嘻道:“客官,你可是有什么吩咐?”

朱大笑眯眯竖起三根指头:“打几盆热水,送到楼上临窗竹字雅座。”

那小小子立刻高声应和:“好勒,大盆的热水,热腾腾新拧的手巾,客官你稍等!”擡脚就要跑去张罗。

朱大见他年岁不大,干起活来倒是老练伶俐,起了玩心逗他,笑着一指楼上:“你怎的不去逢迎那位仙长?”

小小子大约也瞧见他是个外地人,并不忌讳什么,一伸舌头:“哼,什么仙长,要小的说,明明该是个赖皮妖道,走了外八门的运气,就拽三拽四起来了!”

朱大眨眨眼,指尖一晃,捏了个明晃晃的银角子上下摆了摆,划了个圈子才拍在他手上:“莫非是个掺了水的仙长?说来听听,要是说得好听,就让你拿去添件新衣裳。”

小小子登时乐了,手一握将银角子牢牢捏在掌心,这才扯着朱大衣袖向旁走了两步,靠到了墙边,虚着嗓子道:“客官可是问对了人,小的家与那娄皮子本是邻居,从打记事起,就晓得他是个穷懒无赖。只是上上个月,集镇上忽然有人平白失踪,好生生进了自家屋子,转头就不知去向了,走丢了儿子那人家是个财主,里里外外加起来十几双眼睛,硬是没能看住一个大活人!”

他顿了顿,似是卖了个关子,朱大心领神会,立刻惊讶道:“莫不是集上来了能可飞天遁地的贼人,或是邪门歪道的炼气士之流在害人?”

小小子“嘿嘿”一笑:“集上闹腾了几天,非但没寻到人,反倒又陆陆续续丢了两个,便是那娄皮子忽的一天半夜风风火火跑上了大街大喊大叫,说他梦中见到一位妖神,得了授意,乃是选中了要降临在咱们新月集附近做妖道场。失踪了的人乃是被妖神拘了去役使,要他们回来也不难,备足金银财物赎身便是了……”

朱大登时失笑:“原来是个绑架勒索的妖神。”

小小子呲呲牙,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想嘲笑那走下三滥的“妖神”:“起先集上没人信他的,奈何人找不回来,也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一遭。也有人家留了心眼,防着是娄皮子勾结了贼人要哄骗钱财。只是说来也奇怪,不管把赎身换人的地方定在哪里,有多少双眼睛死死盯着,都是大笔的财物擡进去,转头不要一炷香时间,就换成了活生生的人躺在里头。擡回家去灌上些安神药米粥浓汤,也就没事了,但问起失踪这些日子的见闻,却个个迷迷糊糊说不清楚,也有说昏沉如梦的,也有说好似确实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被人苦役着的。”小小子说着话,冲着楼上努努嘴,“时日一长,娄皮子就成了娄仙长,抖起来了!”

朱大拍拍手:“果然曲折离奇!”又压低了声音道,“你这般背后说他,倒是个不怕妖神和仙长的?”

小小子冲他扮了个鬼脸,笑起来:“咱这样一穷二白的,妖神大人看不上。要钱钱没有,吃啥啥没够,绑去了也是个亏本的买卖。倒是集上那些个有钱的财主,差不多家家都被祸害过了,可见有钱也不是时时都是好事。”

朱大便也轻声笑道:“那给你的赏钱可要收妥帖了,万不能叫妖神知晓!”

越琼田和伏九吃过了一回茶,才见到朱大领了两个伙计回来,一个提着热气腾腾的大铜壶,一个捧着脸盆手巾等物,殷勤上来伺候。

三人就着便利洗了回手脸,候着两个伙计拿了打赏喜滋滋走了,越琼田才向着另一边梅花屏风隔开的一处雅座递了个眼神,轻声道:“朱大哥,是城外那个举止……奇特的道人。”

朱大笑道:“原来你们也看到他了!”便将那小小子口中得来的怪诞传闻小声说了一遍。越琼田听得瞠目结舌,脱口道:“无稽之谈!哪有修成妖神之流还要绑人勒索的……”他话说了一半,忽的想起之前在诛妖口传闻中闹出的笑话,登时一噎,扭头推了推伏九,“小九,你说呢?”

伏九眨眨眼,十分配合:“无稽之谈!哪有修成妖神之流还要绑人勒索的!”

朱大顿时笑得险些喷了茶水,瞧瞧越琼田白玉般的面皮上已经开始泛起微红,忙整理颜色,忍了笑道:“想来仍是人祸,不过手段隐蔽巧妙些罢了。”

越琼田看法无二,点头道:“朱大哥、小九,咱们可要管上一管?”他口中询问二人意见,不免又想起那些在书中读过的惩恶扬善扶危济贫的故事,心中想到:“就算世上传闻真假难辨,那帮百姓揭破几个恶棍手段总没那般虚虚实实的复杂吧……”

伏九早前与自己那位“阿叔”行走尘世,见惯也干惯了消灾解厄打不平的事儿,对越琼田脑子一热的提议不觉什么,反而有些手痒,只是朱大仍是四平八稳的坐着,瞧着两人一乐:“先前不是才见到一位青冥洞天的道长现身在此?若如你所说,这般除魔卫道抱打不平该是他们的本行,咱们赶路要紧,何苦为这点宵小手段耽搁。”

“呃……”越琼田登时有些语塞,他自家人知自家事,虽说自己不认得那位道士,但青冥洞天却也跟着姑姑去过两遭,难保人家认不得自己。如今偷跑在外,直恨不得隐姓埋名,一个熟人不见才好,哪还肯自动自觉送上门去。心思这般一转,登时蔫了,拄着腮大大叹了口气:“朱大哥言之有理……”

兴头一败,再坐在这里吃吃喝喝也没了意味,三人又把桌上茶点小菜胡乱吃了几口,就要回后院客房去。朱大懒懒散散最末一个起身,还在心里盘算着之后的路途和脚程,不免落后几步。不想就这几步间的距离,斜刺梅字雅座里忽的冲出道人影,结结实实和越琼田撞了个满怀。

两厢登时都“啊”的脱口叫出了声,却见梅字雅座中冲出的冒失鬼正是那位娄仙长娄皮子,上座方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带了一身酒气,也不知在里头鲸吞豪饮了多少,脚下一动都是打着晃的。好在倒不似喝得昏了头,还晓得是自己莽撞撞到了人,眯着眼睛甩着那把尘尾胡乱就往越琼田身上拍打,连声道:“小道人失礼了,小道人失礼了,公子莫怪,莫怪……”只是一张口先扑面而来酒臭气味,熏得越琼田连连闪躲,干脆也忙拱手回礼:“不怪不怪,道长不必这般多礼,不必……”一边就拖着伏九手腕子,飞也似的逃下了楼去。一口气冲过了连通后院的门廊,才把憋着的那口气吐出来,已是涨了个满脸通红。

又过了片刻,朱大方也赶了上来,见面先笑:“这市井腌臜,难为小越了。”

越琼田换过了气,自己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拿袖子半遮了脸,嘟囔道:“朱大哥,你莫要笑话我了……嗯?”

臂下突然一沉,却是被朱大一伸手捞住了他遮脸的袖摆。非但捉住了,还用力扯住了拉展开来。越琼田随身换洗衣物都是自玉完城中带出,放在俗世人眼中,也可称得上仙家妙物。那一把不知名的丝缎,柔若花丝,凉滑如水。朱大这般微微用力一拉,阳光之下,登时丝丝缕缕隐见流光溢彩。光彩晕目中,忽听得朱大哼笑了一声:“倒也不是笑你……是笑有人不自量力,把手脚做到了咱们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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