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eighteen(2/2)
事已至此,唯独一个问题,我此时非问不可:“要是我说你所认为的这个真相从头到尾都是彻彻底底的谎言,你打算怎么办?”
“不管那是不是谎言,跟它牵扯的政治利益都是如假包换的。”玛莎·布鲁姆皱着眉望我,仿佛我不该问这样的问题。
“死人和活人的区别在于活人在事后总是习惯于欺骗自己。你父亲身上的战争英雄称号属于过去,他并不是童话故事里永远懂得行侠仗义的骑士,他只是一个活了太多年,被时间所侵蚀了人性的普通人。大力推行人类完全义体化的结果只是助长了他妄图主宰他人生命的野心。你不了解他,以后也不会了。这十年你都没有联系过他,你所说的谎言只是你天真的幻想,并不存在。哪怕你再不想接受这个真相,这也是真相。你该长大了,你有你自己的生活,而生活总是要往前看的。”她说的还真是头头是道。
长大啊,说起来,望舒也跟我说要成为大人呢。我现在这副样子还不像是大人吗?芙兰卡也好,玛莎·布鲁姆也好,全都把我当成是小孩子。
可能在爸爸眼里,我也一直都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子。所以他终于失去了耐心,不再等我长大。以前的心理医生也跟我说过,父母离婚,孩子们总是容易把所有责任归咎到自己身上。
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类似的想法不是吗?将别人犯的错当成是自己的错。
然后爸爸死了,我是怎么做的呢?我不承认他罪有应得,也不接受自己爸爸原有的形象。一个十年没有联系过自己父亲的女儿,能有多了解自己的父亲呢?玛莎·布鲁姆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吧?
小孩子才讲对错,大人都讲利益。我一直觉得这句话有问题。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对错,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不都是大人们教的吗?小孩子只看眼前自己的那份,只是大人讲的利益涉及人员广、时间跨度长,所以抽象了对错。
实际上是大人讲对错,小孩子讲利益。
是这样的。认错的最后一步,就是赔偿。杀人怎么赔偿?偿命。
我要让眼前的这家伙给爸爸偿命!她没有帮手,我的赢面很大。
“我明白了。”我没有移动爸爸的尸体,现在这个状况,很适合我把手伸向怀里的黑色小方块。
但玛莎·布鲁姆随即将枪口对准了我:“哦,安小姐,劝你别做傻事哦,我没让他们跟过来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但你要记得,你现在可是嫌犯的家属。”
“你这个骗子。”我忽然这么说道。
“骗子?”
我将手拿出来,轻轻哼了一声:“你欺骗了我的感情。”
“感情?但是我确实喜欢过你啊。”她把枪口从我身上挪开,微微一笑,“我很希望你能够成为一个演员,挑战困难的角色。我看资料时看到了你十四岁时的照片。总觉得如果是那时候的你的话,一定能够表现出这个世上居无定所之人的苦痛和悲伤。现在的电视剧里不总是有那种十多岁的孩子遭遇各种苦难也坚强挺过去的故事嘛,然而能体会这种苦痛的演员却少之又少……”
“十四岁?”我知道玛莎·布鲁姆喜欢的是过去的我,但我也没想到她所说的过去竟然是更久之前……甚至是念高中之前的我。
如果那时我仔细听她讲话,应该能够稍微分辨出来这种异同的。
“你大概没有仔细观察过吧?女孩子在十五岁到二十岁之间是会急剧改变的。但是,你的话,看着那样的照片,总觉得会将少女的一面永远保持下去,实际上你刚刚上高中时的照片也是如此。在复杂的家庭中长大,为了脱离悲惨的境遇而进入演艺圈的偶像与女演员不是很多吗?就是童年时亲眼目睹母亲开枪杀死父亲的人都有,但是,她们都无法表现出如同你那样的特质。你的存在感很强,但同时也兼具将自己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变得透明的能力。如果是你,我想就连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幽灵也能演得出来。面对这样的你,我没办法移开目光,是的,在这样的你面前,我连眨眼都舍不得,将这样的你改变的人真是罪大恶极……”
我只是找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但玛莎·布鲁姆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下子说的很火热,我迅速推开爸爸的尸体,将怀里的黑色小方块,使劲朝她掷去,那东西展开变形并重重砸向她的前额,她脚下一滑,整个人本能地往后仰。
效果超出预期,我差点忍不住哈哈大笑,不过现在还不是笑的时候。
我急速奔跑,左手抢先一步在她再度瞄准我之前抓住了她的粒子动能枪的枪支中部位置,并且将其往下按。因为枪口现在瞄准的是地面,所以她在一瞬间为了要不要扣扳机犹豫了。也差不多是在同时,我的斩舰刀以回旋镖的形式回到了我的手中并且再次变形,于是,手起刀落,一刀贯顶。
“但凡那些演员肯多读点书,多用脑袋思考一下,你也不用那么想。”我看着玛莎·布鲁姆的尸体说。
疲劳开始侵蚀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我感觉我整个人好像变成了一块蜡。
我坐在爸爸的尸体旁边,看着眼前的废墟,想起了曾经和望舒一起看的一部旧电影里的场景:某一天,外星人来到地球,发现这里曾经有文明,但是文明的主人已经全数灭亡,整个地球都成了一片废墟。
这时我突然兴起一个念头:这会是望舒想要的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