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2/2)
“但是,已经十几年过去了。到底是哪种意义的失踪,其实我们心里都有数。”
钟潭沉默片刻,继续说道。
“我哥的离开对我们家的打击是致命的。我妈受不了这个噩耗,悲伤过度,后来演化成重度抑郁,两年之后去世了。”
“我哥离开的三年后,我在高考志愿表上填上了他那所警校的名字。”
钟潭眼圈发红,语气却十分平静。
“可是这一次,我爸坚决不同意我的选择。那时,他刚刚调到省厅任副厅长。”
钟潭很轻地笑了一声,“我才不管他同不同意,我以跟他断绝关系来威胁。最后他没办法,还是妥协了。”
“但从此,我跟他关系就很僵。我根本不想让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也完全不想依靠他。”
“我这个人吧,本来对生活也没什么追求。我妈留给我的公司,就每年股权分红都够我这辈子吃喝了。要说梦想这玩意,太大,太虚。也配不上我。”
说到这,钟潭拿起杯子,狠狠喝了一口,声音变得沙哑低沉。
“但、我就想搞清楚,我哥到底为什么要当警察。”
“如果有机会,也想搞清楚,他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暮山静静的听着,好像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情绪。
而钟潭却仿佛终于卸下了一件背负多年的沉重的包袱似的,松了口气,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
“当然,他那所全国第一的警校我终究没考上……不过嘉云警校还是足够了。哈哈。”
“对了,”钟潭突然想起什么,歪过头看着林暮山,“我哥是燕平公大的,说起来,你跟我哥还是校友呢。”说罢,又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对,年龄差太大,你应该没见过他。”
林暮山对于钟潭如此了解自己的情况,丝毫不觉得意外。
他想了想,犹豫地开口道:“你哥……不管怎么说,也是在执行任务中发生的意外,当时的单位对此就没什么说法吗?”
钟潭知道他想说什么,摇摇头道:“这件事很奇怪。当时我爸也动用了一些关系,想去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当地的派出所和警校对此都含糊其辞,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而且,”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复杂而沉重,“我们还听说……”
“什么?”
钟潭似乎难以启齿,又好像压抑着某种冰冻多年的愤怒:“有人说,我哥收了□□的钱,叛变了警队。”
说完,立刻擡起头看着林暮山,眼神变得凌厉而决绝:“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听出钟潭语气里沉沉的压抑和愤懑,林暮山许久没有说话。
都是警察,都明白这种谣言对警察来说意味着什么。钟潭那些没有说出口的疑惑、不甘、悲愤、无奈,他比任何人都能感同身受。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
夜已深,窗外的风不再吹,夏虫也不再吵闹。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让他心里缠上一丝闷热和焦灼。
半晌,他伸手拿过桌上那半杯酒,正想要送到嘴边,下一秒手腕就被按住。
钟潭按着他的手腕,扭头看着他:“干嘛?”
“陪你喝点。”
“受伤了还敢喝酒?你还想不想好了?”钟潭说着,指了指旁边一个保温杯:“那是给你准备的。”
林暮山一脸狐疑地看着钟潭,打开保温杯。
里面赫然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他扶了扶额角,笑:“我也没那么娇弱吧?”
钟潭一脸严肃道:“喝,这是命令。组织需要你,你得给我快点好起来,好起来跟我查案去。可别想一直偷懒。”
说到这,不知出于什么心态,鬼使神差地,他又加了一句:“还是说,你想借病,赖在我家不走了?”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其实他想表达的根本就是相反的意思。可是语气里没来及去掉前一句的严肃,听起来倒成了警告。
钟潭怀疑自己一定是大脑短路了。
一旁的林暮山却好似没注意到他复杂的心理活动,唇角动了动,看似听话地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
乳白色的奶沫浮在浅红的唇边,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钟潭脸色唰地变了。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直接击中了自己的心脏。全身的血液不受控地,向某处涌去。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林暮山终于注意到了他便秘似的表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看了看手里的杯子,犹犹豫豫地递过去,“你……要喝吗?”
一张一合的嘴唇上还染着淡淡的乳白色液体。唇边细小的汗毛湿漉漉的,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这旖旎的画面在钟潭脑海里被无限放大,他感觉呼吸困难。
他眼皮动了动,吞了口唾沫。绷紧脸,拼命保持最后一丝理智,粗暴地开口道:“赶紧喝!喝完睡觉去!”
林暮山将他的局促看在眼里,心下一动。抿了抿唇角的笑意,凑过去盯着他的眼睛,压低声音道:“你……真的不要吗?”
钟潭只听见心里噌的一声,整个人像被点燃的火球一般烧了起来,眼睛里也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
但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却只见点火的人已经仰起头几口喝光了牛奶,站起身后退了一步,无辜地冲自己眨眨眼。
“不要就算了。我去睡觉了。钟队,你也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要开会呢。”
钟潭看着他施施然远去的身影,几乎是用了体内全部的洪荒之力,才勉强按捺住想要立刻扑过去把他原地生吞活剥的冲动。
等那阵沸腾的热血渐渐消退,正常的思考能力重新回归大脑,钟潭眼前飞过一排问号:我刚刚是被他撩了?
行。他吞了口唾沫,在心里几乎咬牙切齿地想,念及你还有伤在身,我忍。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