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中秋(五)(1/2)
番外·中秋(五)
太阳初升,街面上还没有完全热闹起来,但云来客栈门口陆陆续续已经有马车到来,车轮声、马叫声以及人们来往寒暄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本就住在云开客栈的士子都早早起身,梳洗准备,温习讲义,准备在韩先生面前一鸣惊人,原不在云来客栈居住的士子更是早早来到这里,以便于在大厅能占得一席之地。
床幔之内光线昏暗,床上之人睡得正沉,纤长的睫羽轻轻闭着,在白皙的面容上落下一小片小小的阴影,浅淡色的唇上却有淡淡的红痕,细看颈边耳后,也都有如落梅一般的红痕。
常辞柠的手腕自然地垂落在鬓边的枕上,露出一截皓白纤细的手腕,指尖之上透着微微红润的血色,细微的呼吸声绵长而柔软。
乔染正侧着身子,单手撑着脸侧,看着眼前的美景,眸色之中忍不住有些沉沉,指尖情不自禁地想要触碰上那柔软的唇,却在没触及到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她舍不得打扰正在睡觉的常辞柠。
经历过几次的绝望,几次的失而复得,乔染心里始终都不是那么安定,有时候睡到半夜会突然惊醒,确认身边怀里的人是常辞柠,情不自禁地把人抱得更紧一些,然后才能安心睡过去。
她越发喜欢这样静静地看着睡觉的常辞柠,仿佛潜意识里仍然觉得常辞柠在休息就是对身体好,她听得耳边绵长的呼吸声,凝神也能听得到常辞柠的心跳声,在静谧之中,这样的声音显得无比动听,让她觉得常辞柠就这么好好的,活生生在她面前,这就是最好听最好听的声音。
最终没有落在唇上的指尖落在了常辞柠柔软的发丝上,乔染的指尖轻轻绕过那柔软的发尾,依旧是忍不住有稍许的凝固,目色落在那霜白色的发丝之上。
常辞柠一夜青丝化为霜色,是因为当时落入黑暗之森之后,乔染道心破碎,傀儡心为了救回乔染几乎是拼尽全力,当时的反噬太过严重,又恰巧撞上常辞柠与孟无涯的决战……
流光剑碎,根骨碎裂,经脉全毁,甚至是神识受伤,都是因为那时候的新伤旧伤一拥而上,修为强悍如常辞柠,也完全扛不住,连她也不知道为何一夜醒来,就变成了满头霜发的样子。
如今虽然修为已经回归,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伤得太狠,发色并没有变回去,去千里魔国的时候,罗轻尘曾经用药材把常辞柠的头发染成了赤色,等赤色掉落之后,又恢复成了霜色。
常辞柠倒是看得很淡,她也习惯了自己如今的模样,反正……也不丑就是了,她也不在意这个。
只是乔染偶尔看到还是会觉得心惊肉跳,还是会觉得心里猛地一下被揪起来,因为当时常辞柠若不是分出力气扛住反噬护着她,一切都不至于这么糟糕的。
绵长的呼吸声,节奏分明的缓缓的心跳声,加之眼前朦胧光线里美好的景色,乔染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缓缓静下来,指尖轻轻捏住了那霜白色的发尾,变不回去倒也好,仿佛是在一直提醒她,常辞柠对她的情谊里那些不宣之于口的沉重,让她越发珍惜眼前人。
常辞柠如初冬之时天地落下的一层薄雪,微微的清冷里满都是温柔,要好好护在手心里,好好藏在心里。
乔染松开了手,轻轻往常辞柠的身边蹭了蹭,听得耳边的绵长呼吸声,微微闭上了眸子,她没有睡意,只是觉得现在的情景美好得让她不忍心打破。
“嘶——”一声清晰的马嘶声从外传了过来,然后就是一阵人仰马翻的喧闹声。
乔染的眸子一瞬间睁开,墨蓝色的眸底满都是冷意。
睡梦之中的常辞柠似乎也被惊扰到,不自觉轻轻皱了皱眉,推了推身边的乔染呓语道:“阿染,出去管管茵茵她们,不知道大清早又在干什么。”
乔染的眸色缓缓变得柔和,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好,我去看看,你别起身,好好睡,我会处理好的。”
客栈门外出了事故,两辆马车撞在了一起,人仰马翻之中,有一身着锦衣的姑娘倒吸着冷气站起身来,掌心之中一片血色,显然是刚才摔倒不慎受伤。
她的衣衫上也沾染了血渍,本清淡风雅的装扮,此刻显得有些狼狈,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衣衫上的血渍,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身边的仆从也连忙伸手帮忙擦拭,脸上已然带了愤愤不平的神色,怒道:“你家车夫是如何驾车的?没见到我家小姐刚刚下车吗?就这么横冲直撞过来,是瞎了眼睛吗?”
“不要这么无礼。”那姑娘先是伸手拦住了仆从,然后缓步上前到对方的车前,蹲下身子扶起来了车夫道,“你有没有受伤,若是身子不适,前面就有医馆,还是去看看为好。”
说完,显然是担心对面的人有别的想法,那姑娘还补充了一句:“医药费我给,我看你行色匆匆,车上也都是些果蔬,像是城郊的农户,别留了伤势影响秋日劳作才好。”
“小姐,我……我没事……”那车夫有些惊慌,下意识推开了姑娘的手,拉起马车,转头就走,一副只想逃跑,并不想赔偿的样子,很是不正常。
恰是此刻,一直在路边的一辆马车的车帘掀起,露出一张俊美的脸,他手持折扇,在掌心之中轻轻点了点,笑着道:“祝表妹,今日韩先生到访,你衣着狼狈,怕是不得体吧?”
祝宛儿的眉宇之间微微蹙了蹙,擡眸道:“周公子在这里等了这么久,该不会早就知道我今日有此一劫?”
“祝小姐这话说的,我哪里能知道?”周铭笑着,满脸都是不急不慢的神色,“我是今日来参加韩先生的清谈,偶然在此遇见,提醒表妹一句。”
他神色从容,上下打量祝宛儿,像是在欣赏她的狼狈:“人之衣冠就是脸面,表妹容色不整,看来是对韩先生也没什么尊重之心。”
祝宛儿身边的仆从眸底满都是压抑不住的怒色:“周铭,你就是故意的,你想如何?想我家小姐今年科举不中,你们周家就来吃绝户,如今陛下说了,男女都有继承权,你别想着祝家的财产。”
一时间,在场之人有些窃窃私语,而事实的真相也逐渐拼凑出来。
祝家是鼎盛之家,祝宛儿父亲也是大理寺官员,只是幼时遭难,家中早无亲属,亲戚也只有夫人娘家周家这一门。
祝家没有儿子,只有祝宛儿一个女儿,谁知道三年之前一次意外火灾,祝宛儿父母双亡,只留下她一个孤女,这时候周家就找上门来了,痛哭流涕说要代替祝家抚养祝宛儿。
祝家被火灾毁于一旦,祝宛儿也只能住进了周家,起初她还情真意切,以为外祖家是真的收留她,后来才发觉这些人是打着早日把她嫁出去,贪掉祝家家财的主意。
祝宛儿搬了出来,当时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
姑娘家家如此抛头露面,甚至和唯一的亲戚家断绝往来,在当时简直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祝宛儿差点儿被周家拖走嫁人。
恰逢女帝登基,颁布新政,祝宛儿一怒之下跑到了衙门伸冤,恰巧遇见当年父亲的同僚,侥幸赢了官司,可当年没有留账,家财到底是只夺回来了一部分。
事实如此,但是周围围观的人看着祝宛儿的目光都忍不住有些异样。
在纷纷杂杂的流言之中,祝宛儿更是听到了“这般姑娘谁敢娶”“周家给她找了好亲事,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姑娘本就不该抛头露面”这样的话来。
更有些人在说“周家看顾孤女,已经足够,谁知这祝宛儿是个不知恩情的,当年给周家泼脏水不说,如今见了表哥也没有任何礼节,想来是个放荡的女子”。
周家当年输了官司,却还不忘营造言论,在街头巷尾,祝宛儿并没有那么清白,她是恶人,被外祖养大却反咬一口的白眼狼。
她压了压掌心还在冒血的伤口,微微擡起头,看向四周说道:“怎么?各位觉得女子不该参与科举,是不是也觉得女子不该称帝?”
一时之内,场下一片静肃,无人敢说话,女帝登基这种事情,谁敢置喙。
祝宛儿看了看手心的血渍,然后转身示意身后的仆从:“不必管那么多,我们去客栈。”
周铭被冷在原地,神色有些阴沉,擡了擡手,瞬间有人上前拦住了云来客栈的门。
他走下马车说道:“表妹,你这样衣冠不整出现在韩先生面前,丢的不只是祝家的面子,还是我周家的面子,不如回家换身衣服再来。”
祝宛儿看着眼前拦路的家丁,攥紧了手指,她明白周铭的意思,城东到城西,来往一趟要两个时辰,等到祝宛儿再赶过来,大厅之内恐怕已经全都满了,韩先生自然也就完全看不到祝宛儿。
奈何她家财大半都被周家夺走,身边仆从不多,和对面的人多势众比起来,完全不够看。
“这是在吵什么?”祝宛儿还没说话,忽有冷冷的声音从云来客栈之内响起,乔染恰是此刻从二楼走下来,目光带着冷意在现场巡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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