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2/2）
一应菜色都已经准备好，只剩下锅里的汤，芦姨忍不住轻轻捏了捏脖颈，往后伸展几下手臂，疏松一下筋骨。
初到净水崖的时候，她见那群五大三粗的魔头，只觉得害怕，后来他们到厨房帮厨，虽然手笨脚笨，但各个听话，刀工一绝，切出来的豆腐丝都能穿针引线。
相处日久，芦姨渐渐就不怎么怕他们了，甚至偶尔他们做错了事，也敢笑着嗔骂两句，从背后经过的时候开玩笑擡手打一巴掌，他们也都只是憨憨地笑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而且更让芦姨满意的是，无论她做了什么食物，那群魔都能把它们吃得干干净净，小心翼翼捧着碗，连一碗番茄蛋汤都能喝出来虔诚的感觉。
当然，芦姨不理解是因为她不是在黑暗之森长大的。
黑暗之森几乎寸草不生，只有少量的魔灵花在魔气浓郁之地绽放，偶尔有两三株植物生长，几乎让人惊为天人。
这也是孟无涯让花繁在绮罗小镇种植绮罗花的原因，绮罗花出自魔界，但在魔界根本没办法生长，偶尔能精心培育出来一两株就不错了。
野兽倒是有几只，都是被魔气侵染之后的凶兽，满身腥臭的味道，任谁都不会想着去吃那种东西。
所以在黑暗之森长大的魔，几乎是自小辟谷，五谷杂粮都没怎么见过，见到了芦姨做出来的饭，简直是从未尝试过的味道。
在毒王谷这段日子，芦姨反而有些不习惯了，那些毒王谷的弟子各个都不熟悉，用起来也不顺手，她干脆就没让他们来帮忙，什么事情都自己做了。
所以来了毒王谷之后，看似吃饭的人变少了，但是她却是实打实更忙碌了。
珑玉非常有眼色，嗖的一下就从窗子上翻了进去，擡手给芦姨捏了捏肩膀道：“芦姨，辛苦了。你看看吧，还是我心疼你，那小狐貍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还说要跟着你学厨艺，都是假的。”
芦姨忍不住笑出声来，顺势搬了个椅子做下了，指了指自己的后颈道：“还有这边……”
珑玉继续笑着说道：“芦姨，灵渊唯一的先天魔体的天才捏肩捶腿，这种待遇肯定是只此一份，就连主上都没有享受过珑玉这样的服务。”
“所以呢？”芦姨强行忍住了笑，故意装作听不懂她的话的意思，顺着珑玉的话继续往下讲。
“所以芦姨肯定也最喜欢我了。”珑玉把脑袋从侧边伸过来，一双眼珠子骨碌碌转圈。
小馋猫的本质是改不掉了，芦姨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好了，不必捏了，我给你盛一点，帮我尝尝咸淡。”
珑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探头探脑地跟在芦姨背后，眼睛紧紧盯着锅，还小声念叨着：“多要两块羊肉，我不吃萝卜……”
“还挑食。”芦姨虽然小声嫌弃了一句，手里的勺子还是朝着锅里面的羊肉的方向去了，拿起来的时候，勺子边上挂了一块萝卜，她抖了一下，把萝卜抖了下去。
入秋之后，最适合喝一碗萝卜羊肉汤，炖的香香软软的羊肉，羊肉汤之中撒上一点胡椒，喝下去的时候，整个肠胃都是暖暖的。
珑玉坐在灶台边上，捧着碗，认真的小口小口喝着汤，还记得自己的使命，擡头说道：“咸淡刚刚好，羊肉也很好吃，我喜欢有萝卜味的羊肉汤。”
芦姨盖上了锅盖道：“还不到火候，就是你这只小馋猫忍不住，在等半刻钟会更好些。”
她轻轻拍了拍珑玉的脑袋瓜说道：“不吃萝卜，但是喜欢喝有萝卜味的汤，你这刁钻的口味，都是被惯出来的娇气。”
珑玉嘿嘿一笑，缩了缩脑袋道：“还不是芦姨肯惯着我……”
满厨房都是香香的味道，外面林子里面的银杏叶子缓缓飘落，偶尔有身着黑白八卦服的毒王谷弟子从窗外走过，除了锅里咕嘟嘟的声音，还有沙沙的风吹叶子的声音，一时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珑玉把碗里的羊肉汤喝完了，解了馋之后，从怀里拿出来两颗麦芽糖，一颗塞到芦姨唇边，另一颗自己吃掉了。
“你和我妹妹倒是挺像，围着灶台问我要吃的，还偷偷给我塞糖。”芦姨只觉得齿尖化开浓郁的甜味，目色之中缓缓变得柔和了许多。
“妹妹？”珑玉忍不住顿了一下，然后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倒是第一次听你听说，她也是修士吗？在哪个门派啊？”
“她不是修士，七岁那年就葬身虎口了。”芦姨的语气稍稍淡了些，轻声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普通人信的也不过是这个。”
她不过是凡俗人家的普通人，妹妹死后便孤身一人，若不是机缘巧合来了溯华剑派，也不会成为春景殿的厨娘，有了修为，有了漫长的人生。
想来也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早就没了家，却在净水崖，在常辞柠和珑玉她们身边，感受到了之前有家的那种温暖。
虽然她也有修为，但实际上心里对自己的认定更偏向于是个普通的凡俗厨娘。
所以她平日里话语虽然总是嫌弃珑玉，但实际上心里是偏宠着珑玉，才把这只小馋猫喂得越发挑食了。
“可是没有谁的生命是既定的。”珑玉的睫羽忽闪忽闪扇动了几下，认认真真说道，“主上总是说，人定胜天。只要你想，现在也可以……”
“可以什么？”芦姨怔了一下。
“可以有个妹妹。”珑玉凑到了芦姨身边道，“我怎么样？”
“我看你是想要再来一碗汤。”芦姨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道，“不准，要等常前辈她们从魔窟回来之后。”
“不是。”珑玉的神色一下子变得认真起来，“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姐妹相称，茵茵就比我低一辈，岁寒就比我低两辈……”
茵茵喊的是芦姨，她喊姐姐。茵茵前几日正巧和她说过，其实岁寒比她们两个低一个辈分这件事。
想着想着，珑玉都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现在她修为上未必赢得过岁寒，可是总能在某些地方压她一头。这些小朋友之间，在某些时候总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胜负欲。
芦姨瞥了她一眼，应声道：“嗯，到时候你也比乔前辈高一个辈分，挺好的。”
这个画面太美好，珑玉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把脑袋埋了下去：“算……算了吧……我不肖想了……”
若说这世上有谁能够镇得住珑玉，那就有且只有乔染，乔染的威信在珑玉心里比山都高，乔染的话就是金科玉律，让她做出来这种以下犯上的事情，珑玉是绝对不肯的。
在羊肉还没有下锅的时候，常辞柠和乔染一起来了毒王谷的这处魔窟，如今魔窟之中的魔气之灵全都被清除干净了，常辞柠也只是一时好奇来看看。
当年她还是执剑长老的时候，二十八魔窟的洞口还没有出现，是乔染走出黑暗之森的时候，二十八魔窟才出现的，所以常辞柠也没见过魔窟的样子。
远远的，就能察觉到魔窟之中传来的淡淡的威压，毒王谷此处魔窟就在山腰之上，几乎是九十度倾斜的角度直接往下，黑森森的石头之间，猩红色的魔气流淌。
被乔染护在怀里，常辞柠并没有触碰到一丝一毫的魔气，不知往下坠落了多久，才触到了实实在在的地面。
因为这处魔窟已经被里里外外勘察过很多遍，所以此时墙壁上已经被镶嵌上了篝火和夜明珠，周围并不显得非常阴暗。
一瞬之间，闯入眸子里面的就是一大片怒放的魔灵花，殷红的花瓣，嫩黄色的花蕊，连成了一片绚烂的花海，静静悬浮在魔气浓郁之地。
魔灵花无害，只生长在魔气浓郁之地，之前乔染曾经采摘回来魔灵花送给她，此地魔气浓郁，倒是孕育出来了一大丛一大丛的魔灵花。
再往深处走，就是那与千里魔国交界的封印之地，地面上还残留着血色的痕迹，似乎是浸透了石头，整个洞窟之中都是一片血腥之气。
就在迎面的那块血红色的石头上，赫然是一道一尺多长的裂缝，深不见底的裂缝之中，隐隐约约看到浓郁的猩红色，而这块石头也是血腥气最浓的地方。
“看来那几只魔气之灵，都是孟无涯搞出来的把戏。”常辞柠俯身看了看周围的石头，“这里都是花繁用鲜血和绮罗花浸染过的地方，可见之前她来是畅通无阻的。”
这缝隙还有些小，若是再扩大一些，相当于结界破裂，就再也拦不住背后的千里魔国了。
常辞柠忍不住有些后怕，还好她们发现得早，若是再任由花繁这么种植绮罗花，腐蚀结界，不过十年，这里就是孟无涯的天下了。
“按照之前的推测，孟无涯拿走了绮罗花，应该是没有放弃……”乔染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只是这里的封印被加固，灵渊和妖界也没有找出别的有问题的魔窟。”
二十八魔窟分布在灵渊、正道联盟和妖界三方势力的掌控范围之内，以往乔染去查探还有些不方便，但是现在青冥和岁寒都给常辞柠面子，她几乎是畅通无阻。
二十八魔窟还没有完全打下来，但是基本上都派人进去看了看情况，并没有出现魔气浓郁的地方，没有其他的异常。
孟无涯就这么放弃了？大概不可能。
“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常辞柠站起身来，“好在我们已经知道对方是孟无涯，老对手了，不是一无所知，这是最好的消息了。”
她直起身子的瞬间，只觉得撞上了柔软的力度，整个人都被乔染拢在了怀里。
常辞柠转头看着从背后紧紧把她抱住的乔染，无奈道：“这又是准备搞哪一出？”
“我怕你站得太快，再头晕。”乔染抿了抿唇，顿了一下，然后说道，“以及，这里大片大片魔灵花，这么好看……不如来个亲亲？”
常辞柠：“……”真的是救命，这已经多久了，乔大魔头还活在乐此不疲的乐趣之中。
常辞柠也不反抗，被她轻轻亲了亲，然后推开她的手说道：“我还没看完，你别搞乱七八糟的。”
她想要靠近那裂缝看个清楚，却觉得衣袖被轻轻拽住了，回头就听到乔染说道：“你在应付我……这个亲亲都没有感情的……”
“就算是个木头人，一天被亲几十次，也会麻木的。”常辞柠却忍不住轻笑出声，擡手戳了戳她的脸颊，“气鼓鼓小狗，给那话本子作者的素材又多了一个灵感。”
带着一众魔从黑暗之森杀回来的大魔头，在外凶名赫赫，随手就杀了三大宗门之一入境道宗的宗主，击败妖界资历最深的玄武妖王，改变了整个天下的格局，让灵渊威名远扬。
实际上，只是一只求亲亲抱抱的小狼犬，吃醋生气的时候还会变成气鼓鼓小狗，未免有些太可爱了。
只是虽然调侃，免不得还是要亲亲哄一哄。常辞柠也只能暗骂自己一句自食恶果，自己宠出来的小狼犬，气鼓鼓的时候也只能哄着。
透过缝隙，常辞柠隐隐感受到一股莽荒无边无际的气息，古朴拙重，犹如山岳沉沉扑面而来，那里是魔的天堂。
若是真的按照之前她查到的书上那般，千里魔国与黑暗之森其实相差不远，没有秩序没有规则，只有实力至上，弱肉强食之下，造就出来的全都是强者。
一个古老强大充满了压迫感的世界，正在透过这个小小的裂缝，向常辞柠展现出来锋利的獠牙。
常辞柠隐隐觉得有些无力感，只觉得之前的正道联盟简直荒唐，明明实力不济，偏偏还不团结，宗门之间明争暗斗，纯粹是在自我消耗。
别的不谈，就只说温如玉上位正道联盟总盟主的位置，中间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耗掉了自己这方多少的力量。
沉烟云那一代，三大宗门宗主哪个不是惊才艳艳之辈，哪个不是一方枭雄？
可也就是因为上一辈过于出色，导致太多人安于享乐，争权夺势，没有一点点忧患意识，只盯着面前的一亩三分地斗来斗去。
玄风凌、温如玉、江满星……虽然都是强者，却从来都不是能够扛起来天下重任的英雄。
常辞柠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缓声道：“是师尊高瞻远瞩，所以一直告诉我，无愧于心就好……”
沉烟云那时或许就预感到了正道联盟的未来，太久的太平会让人颓废，然后陷入自我崩塌之中，所以她一直说让常辞柠不要强求什么，无愧于心就好。
可常辞柠的性子……到底是没有办法坐看山峦崩摧，因为她总忍不住想到，那山峦倒下的时候，压倒了无数无辜的生灵。
她强行想要改变樯倾楫摧的现状，最后逼得自己和乔染九年分离，逼得自己修为全无，暂缓了孟无涯的危机之后呢？山峦崩塌不是一个人挡得住的，只能缓一缓而已。
常辞柠看着面前的巨大裂缝，忍不住轻声说道：“阿染，如果真的换师尊来，会不会做得比我好？”
“不会。”乔染的语气淡淡的，却分外笃定，“正是因为你常辞柠，所以天下多太平了十年。如今有灵渊三千魔加入；妖界在你的点拨之下废除了血统等级，如今欣欣向荣；正道联盟的总盟主换了岁寒，总比之前好得多；哪怕是凡俗界，冯香兰也大有可为……常辞柠带来的天下巨变，是别人都带不来的……”
正因为她是常辞柠，所以她有这样的人格魅力，让所有人朝着更好的未来走去。
乔染继续说道：“你已经为天下争取了十年，不必质疑自己，余下的……我相信人定胜天。”
常辞柠微微一怔，唇角忍不住浮现出来淡淡的笑意。也就只有乔染，在她心绪难安的时候，说出来的话让她心头巨石缓缓落下，忍不住心安。
乔染说得对，现在不是质疑自己的时候。如今孟无涯是她的敌人，她没办法后退，要保得住乔染与她现在的宁静生活，就不得不面对，
“你这话倒是忽然变得成熟了……”常辞柠话音未落，只觉得眼前一暗，光线都被遮住了，然后唇上被轻轻亲了一下。
乔染道：“刚才那个亲亲不走心，这个才算数。”
常辞柠：“……”她想要撤回刚才的话，她总觉得是她自己太不成熟了，居然相信这只小狗会变得成熟。
OS：腱鞘炎疼麻了，白天还要练科目三，昨天实在没办法请了一天假。我努力保持日更，今天浅浅更新个九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