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2/2)
堂堂南阳侯府大公子,都被说到勾栏瓦舍里面去了,甚至成了最下等。可现如今的场景之下,他又不能对冯香兰怎么样,当真是一口怒气憋在心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冯香兰到这个时候,也知道差不多该收手了,免得狗急跳墙,今天这陈公子就死在这儿,回去可就没有人挑拨南阳侯府和镇国公府的关系了。
于是冯香兰转身看向赵谦道:“刚才对赵掌柜不敬,冒犯赵掌柜的了,香兰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回京之后一定登门道歉。”
“不不不……我怎能担当得起冯小姐这么说。”赵谦一边说着,一边摆手,眼珠子骨碌碌在陈公子和冯香兰之间转来转去。
商人重利益,他进京的时候就选择了南阳侯府,是因为树大好乘凉,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老侯爷眼看要倒,南阳侯府未必是好的选择。
至少,从子孙的质量上来看,镇国公府赢得彻彻底底。
“赵掌柜乃是南阳侯爷座上宾,此刻袖手旁观,来日在侯爷面前也不好做事。”冯香兰笑着说道,“就当做是春兰之前气恼了才说的气话,赵掌柜若是想帮陈公子,我不拦着。”
“什么座上宾?没有没有。”赵谦笑眯眯地说道,“我与南阳侯爷只是以往生意上有些往来,没有私交……以后也不一定……”
冯香兰一脸恍然大悟道:“哦,竟然是这样啊。如果没有私交的话,赵掌柜别忘了帮忙之后要收钱,毕竟赵公子有的是钱,至少得三千两银子。”
三千两银子……那陈公子眼前一黑,他是有钱,也没有这种花法,借几个马夫就要三千两,那都能买上百匹好马了。
“赵掌柜,若是他没钱,记得让他写欠条,这路也堵太久了,大家都赶时间。”
“对对对,大家都赶时间。”赵谦挥手而上道,“小邢,你们几个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陈公子推车?”
冯香兰回到马车上,眨了眨眼睛,只觉得马车里好像有那么点细微变化,气氛好像是变了,常辞柠和乔染之间的距离好像是进了,乔染周身的气势不再那么冷得吓人了。
反而……冯香兰看了看乔染,落下个结论,反而现在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常辞柠垂眸看着膝盖上的话本子,一只手撑着话本子,另一只手放在身侧,袖子的掩映之下,乔染的手指紧紧攥着她的指尖,只是攥紧了还不罢休,甚至指尖轻轻在常辞柠的手腕上摩挲着。
与话本子平分秋色,各占一只手,这是乔大魔头最后提出来的解决办法,常辞柠也只能由着她。
没办法,自己宠出来的小朋友,只能这么惯着,免得她掉进醋缸里面淹死了。
翻页的时候,一时没有压好,翻过去的书页哗啦啦连翻了好几页回来。
常辞柠只有一只手是空闲的,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眼前忽然越过来一只手,把她压住了话本子。
等着常辞柠把手压上去,乔染的手也乖乖帮她压住另一边的书边边,只压住一点点,能帮她能顺利地翻页,却不会挡住字迹。
擡眸就对上那双亮晶晶的墨蓝色眸子,脸上似乎写着两个大字——等夸。
常辞柠顺毛撸狗,颔首道:“嗯,表现不错。”
正准备坐下,还没有坐下,屁股刚刚挨上软垫的冯香兰一下子顿住了,脸色微红道:“没有没有,常前辈,我就是日常表现,没有超常发挥。”
冯香兰擡眸和乔染四目相对,忍不住往后轻轻缩了缩,她总觉得车厢里原本温和的气氛,一下子冷下去了?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冯香兰掰着手指头想,有什么不对吗?被夸了之后谦虚一下,这是正常流程,好像没什么不对……
乔染静静地看着冯香兰——谁的夸都敢领,果真是不要命了。
有了赵谦帮忙,前面的路一下子就通畅了,冯香兰的车照旧是大摇大摆走在了正前面,妥妥地压了陈公子一头。
车厢里有些沉默,常辞柠已经完全沉浸在话本子的世界里了,乔染和冯香兰尴尬地四目相对,然后两个人同时选择了挪开眸子,盯着马车车壁看。
冯香兰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幸而有常辞柠性子温和,要是都是乔染这种,她还真不敢求合作。
不过许久,乔染忽而觉得肩头微微一沉,是常辞柠轻轻靠了过来,马车里影影绰绰,光影在常辞柠的侧脸上飘过,一时静谧。
乔染擡手轻轻抽走了常辞柠手中的话本子,停顿了一下,然后看向对面的冯香兰道:“这本她还没看完,不如先放在我这里,到时候一定完璧归赵。”
“没关系没关系,借给常前辈看……”冯香兰说道,“虽然市面上都售罄了,但是我还能渠道能买到,还能买到签名版的,要不要我给常前辈带一份签名版。”
乔染:“……”她很想拒绝,但是能猜到常辞柠一定喜欢,于是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好,多谢。”
冯香兰听到这声多谢,心里的大石头放了下去,看来投其所好没什么毛病,乔前辈这下肯定知道她用心良苦,以后看她的眼神说不定也会柔和一些。
小院距离绮罗小镇并不是很远,下午日光未尽,就到了绮罗小镇的门口,顺着之前常辞柠给的地址,马夫径直把车驾到了小珊家的客店后院。
常辞柠还沉沉睡着,乔染一路上控制着自己的肩膀,无论马车有任何颠簸,她的肩膀始终不动如山,无比平稳。
乔染轻轻捏了捏常辞柠的指尖,轻声道:“辞柠,醒醒,我们回来了,回房里再接着睡。”
冯香兰率先下了马车,等了许久却都没等到常辞柠和乔染,正欲回身看,却发觉一道影子从面前划过,又急又快地上了楼。
乔染面色沉沉,怀里紧紧抱着常辞柠,径直到了罗轻尘的房间,不等里面开门就一脚把门踹开了:“罗轻尘,别废话,先救人。”
罗轻尘正在屋里研磨药粉,身边蹲着的小狐貍一边往里面加药材,一边叽叽咕咕讲着不着边际的话。
被咚的一声响吓了一跳,擡手拿掉了塞着耳朵的棉花团子,转过身径直站起身子道:“这是怎么了?”
乔染的语气里满都是慌乱:“我也不知道,我叫不醒她,起初以为只是睡着了,却没想到是昏迷过去,她身上的温度很烫……”
常辞柠被放在了房间内的床上,睫羽轻轻垂下,脸颊之上分明有些不自然的酡红之色,唇色也比平日里更加殷红,只是垂落的手腕显得格外纤细脆弱。
不必乔染多说,罗轻尘径直按上了常辞柠的脉搏,面色凝重到:“你们这几日接触了什么药物?”
乔染思忖了片刻,然后说道:“绮罗花,被泡在鲜血里面的绮罗花,我们只是破开结界闻到了味道,转身就走了。”
“鲜血……绮罗花……”罗轻尘的目色缓缓凝重道,“我懂了,当时找到阿衍剖腹杀人的地方的时候,当时我还在纳闷,为何那些尸首体内的血液为何都被放空了……”
花衍那个时候就在研究绮罗花,只是后来这件事传到了花繁的手中,进一步扩大了整个绮罗小镇作为绮罗花的种植地。
想必是花繁发现了什么作用,现在已经知道和鲜血有关,只要再用鲜血试试就知道了。
乔染眉宇紧蹙道:“你现在关心什么绮罗花?她到底是怎么了?”
罗轻尘把常辞柠的手放了回去,顿了一下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按理来说这次发热没什么大碍,只是因为绮罗花加上鲜血的药性和我用的一味药材相克,调整一下就没问题了。”
说完,她看着乔染缓缓继续说道:“只是我发现了更为严重的问题。”
她组织了一下措辞,才缓缓说道:“我们怕是被她骗了,一直以为她脉象良好,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其实之前一直没诊出来的问题还有,她的神识已经开始逸散了,她从来没说过……”
乔染微微一怔,指尖轻轻攥紧,在掌心压出来一阵阵刺痛道:“你说什么?”
“就是说我现在能够把她的身体医好,但是神识我也无法挽回,当时她受伤破碎的不只是经脉和根骨而已。这个她自己能感应到才对,为什么要瞒着我们?若不是此次绮罗花激发出来的问题,连我恐怕都完全看不出问题在哪儿。”罗轻尘顿了片刻,缓缓道,“我不保证她这次能醒的过来。”
乔染忽而想起,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有征兆的,前段时间常辞柠的身体明明变好了,却越来越容易不经意之间就睡着,她以为只是常辞柠累了,并不放在心上而已。
夜色落入人间,满月已过,如今半挂在天空之上,窗外静谧一片。
常辞柠睁开眸子的时候只看到眼前一片漆黑,下意识伸手探了探床边,撑着床榻直起身子来,指尖轻轻压了压眉心。
于月色之中,她看到立在窗边的背影,眯了眯眼睛,轻声喊道:“阿染……”
只是或许是因为高热,她嗓子有些喑哑,喊出来的声音也细微到有些识别不出。
乔染却极快地转过了身,擡手点了桌上的灯烛,然后才拿着杯温水送到常辞柠的顺便,如释重负地轻轻吐了口气,唇边扯出来淡淡的笑容:“你醒了?醒了就好……”
“你这话说的,是盼着我醒不过来,好去再找一个吗?”温热的茶水落入腹中,常辞柠也觉得热度渐渐暖了全身。
乔染的睫羽轻轻擡起,墨蓝色的眸子之中波涛汹涌,她盯着常辞柠良久,才道:“你知道你有可能在某次睡着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是吗?”
常辞柠的手微微一顿,躲开了乔染的目光,轻声道:“不会的。”
“你骗我。”乔染的语气闷闷的,“你早就知道自己不会好,所以并不把治疗放在心上,原本去年就可以接经续脉,却被你断断续续推迟到了今年。你不在意……我早该想到的……”
常辞柠垂眸看着茶杯之中,水面上映出来她的倒影,她缓缓道:“不会醒不过来的,我很努力,不会的。”
她忍不住想起在毒王谷门口遇到的那对母女,那个和离了之后却身染绝症女子,她说若是没了她,双儿那么小,该怎么活下去。
常辞柠一瞬之间被那句话击中,她心里和那女子想的一样……若是没了她,乔染该怎么办?所以每次,她都会很努力很努力醒过来,绝不会让小狼犬难过。
其实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结局的,常辞柠最开始也觉得自己会被治好,她趁着秋雨捡了梧桐叶送到沉烟云的墓前的时候,说的是下次来的时候,就是健健康康的常辞柠了。
可那之后,也就是第一次药浴之后,常辞柠发觉她的神识开始缓缓逸散,十年前的伤势到底还是压不住了。
罗轻尘是医者,不是神仙。神识这种事情根本不会在脉象上表现,也绝不可能被医者轻而易举治好。
既然治不好,就先帮乔染把未来的路铺好,所以常辞柠去了妖界,又势必要弄清楚魔窟的异象,免得给乔染留下什么后患。
常辞柠凑近了些,轻轻吻了吻乔染的鼻尖,轻声说道:“呐,我哄哄你了,乔大魔头一直都是很好哄的,不能继续生气了。”
“这次不好哄。”乔染抿了抿唇,稍稍躲开了常辞柠的吻。
常辞柠顿了一下,把手中的茶杯放在床边,伸手勾住了乔染的脖子,然后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笑着道:“这样好了吗?”
乔染心里有些五味杂陈,这两年就像是常辞柠给她造了一场美好的幻梦,可现在却告诉她,这场美梦是会碎的,一切不过是她的妄想。
OS:前排保命,文案说后期会好就是会好的,没有别的歧义!(从乔染回来的那个冬天,到现在的夏天,实则是一年半,就当做是两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