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成王宴饮(1/2)
成王宴饮
成王与张希安回府后,连袂踏入垂花门,便沉声传令:“摆筵,庆贺今日朝堂之上,满载而归!”
管家领命,不敢有半分耽搁,忙不迭地指挥下人收拾前院厅堂。廊下的灯笼一盏盏被点亮,昏黄的光晕透过薄纱,在青砖地面投下细碎的影。后厨的砧板声、汤沸声、器皿碰撞声此起彼伏,倒也衬出几分喜庆的假象。
张希安跟在成王身后,脚步沉稳,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知道,今日金銮殿上的对峙,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老皇帝宋远那句“你是成王的属下?还是大梁的臣子?”,字字如针,扎在他的心头,此刻回想起来,依旧背脊发凉。
不多时,筵席备好。成王携张希安步入厅堂,目光扫过席间,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偌大的厅堂,只摆了稀稀拉拉六七桌。紫檀木的八仙桌擦得锃亮,桌上的琉璃盏里盛着琥珀色的酒,精致的瓷盘里码着山珍海味,可席上坐着的,却多是些须发斑白的老臣,或是些在朝堂上无甚话语权的边缘人物。他们穿着簇新的朝服,却大多面带拘谨,举杯投箸间,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往日成王设宴,厅堂里至少要摆上二十余桌,座无虚席,满是王公贵族、世家子弟、肱骨大臣。那时的喧嚣热闹,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敬酒的、寒暄的、说笑的,人声鼎沸,连檐角的铜铃都被淹没在嘈杂里。可今日,那些熟悉的面孔,竟一个也未曾出现。空着的座席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像是无声的嘲讽,在灯火下泛着冷光。
张希安垂下眼帘,心底了然。成王离京三年,驻守北疆,这三年里,朝堂格局早已天翻地覆。秦王与泰王盘踞京畿,一个拉拢世家,一个收买武将,双管齐下,将大半臣子攥在了手里。成王这一回来,无异于虎口夺食,那些趋利避害的老狐狸,怎会轻易蹚这浑水?
可成王倒似浑不在意。他径直走到主位坐下,提起酒壶,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液入喉,辛辣的滋味顺着喉咙滑下,他却仰头大笑,声音洪亮,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诸位,不必拘束!”成王将酒杯往桌上一顿,酒液溅出几滴,落在素白的桌布上,晕开深色的渍,“今日设宴,不为别的,就为我成王,活着回了这京城!”
席上的老臣们纷纷起身,举杯附和,声音却参差不齐,透着几分底气不足。有人颤巍巍地说:“殿下雄才大略,镇守青州保家卫国,此番归来,实乃大梁之幸啊!”也有人小心翼翼地接话:“是啊是啊,殿下劳苦功高,陛下定会倚重……”
成王听着这些言不由衷的话,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这次却没有饮下,只是捻着酒杯的杯沿,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瓷面,慢悠悠地吐露实情:“诸位都是聪明人,想必也看得明白。如今这朝堂,大半臣子早已倒向秦王与泰王。我离京太久,这京城的路,都快认不清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席间众人,眼神锐利如鹰,“往日的旧友,要么断了往来,生怕沾染上我这‘外藩’的晦气;要么明哲保身,躲在府里装聋作哑,连面都不肯露。今日我设宴,谁来,谁不来,一目了然。”
说到这里,成王忽然提高了声调,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决绝:“这筵席,说是庆功,倒不如说是场无声的站队考验!我就是要看看,这京城里,还剩几分念旧的人,还剩几个敢与我成王站在一处的人!”
话音落下,厅堂里霎时静了下来。连那细微的呼吸声,都仿佛被冻住了。席上的老臣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愈发局促,有人悄悄放下了酒杯,有人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与成王对视。
张希安站在成王身侧,垂手而立,一言不发。他知道,成王这话,是说给在座的人听,也是说给那些没来的人听。今日这顿饭,吃下去的是酒肉,担起来的,却是身家性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成王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渐渐地,眼神开始涣散,脸上泛起醉醺醺的红晕。他本就酒量不算出众,今日又是存心买醉,不多时,已是酩酊大醉。
他拍着桌子,放声大笑,笑声里却听不出半分喜悦,反倒透着几分苍凉。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空中的某处,那处空空如也,只有一盏摇曳的宫灯,可在他眼里,却仿佛悬着一把明黄色的龙椅,椅背上的金龙,正张牙舞爪,耀武扬威。
“不远了……”成王含混地呓语着,舌头已经打了结,“不远了……那把椅子,终究是我的……”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腰间的玉佩,玉佩是羊脂白玉雕成的,质地温润,上面刻着一只展翅的雄鹰,栩栩如生。这是当年他随驾狩猎,一箭射中大雕时,皇帝亲赐的物件。那时的他,意气风发,是皇帝最器重的皇子。可如今,物是人非,这枚玉佩,竟成了他臆想中“天命所归”的信物。
指尖敲在玉佩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声,又一声,像是敲在众人的心坎上,听得人阵阵发怵。
张希安没有这般醉意。他自始至终,都只是浅尝辄止,胡乱吃了几筷子菜,味同嚼蜡。看着成王醉态百出的模样,听着那些含糊不清的呓语,他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他寻了个由头,对着成王躬身道:“殿下,臣有些气闷,出去透透气。”
成王醉眼朦胧地挥了挥手,口齿不清地说:“去……去便去……记得回来,陪孤喝酒……”
张希安应了声“是”,转身快步走出了花厅。
廊下的风,裹挟着深秋的凉意,卷着厅内飘出的残酒气,迎面扑来。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靠在朱漆柱上,冰凉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渗入肌肤。
朱漆柱上,还留着当年刻下的划痕,大抵是成王在此处玩耍留下的。或许那时的天,总是很蓝,那时的京城,还没有这么多的尔虞我诈,那时的成王,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今日与宋远对奏的画面。金銮殿上,盘龙柱巍峨耸立,老皇帝端坐龙椅之上,脸色晦暗不明,目光却像淬了冰的刀,直直地射向他,那句质问,如同惊雷,在大殿上空炸响:“你是成王的属下?还是大梁的臣子?!”
他当时答得滴水不漏:“臣既是大梁的臣子,亦是成王的属官。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蒙殿下不弃,尽犬马之劳。二者并不相悖。”
这话既保全了成王的颜面,也给了老皇帝台阶下。当时,老皇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挥手让他退下。可此刻细想,那笑意里的深意,分明藏着比斥责更重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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