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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缟素哀宵(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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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默许,只微微颔首,目光随她移到那两口黑漆棺椁。莲儿转身,脚步虚浮,却固执地走向那两口并排的棺椁。她跪坐下来,额头轻抵棺木,掌心沿着漆纹缓缓摩挲,像在摸父母的手背。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棺壁上,小小一团,随着呼吸起伏。

“爹、娘,”她声音轻得像梦话,“莲儿想你们了。”

话音未落,泪已顺着鼻翼滑入唇角。她没再抬手去擦,只是将脸贴在冰冷的棺侧,嘴角勉强弯出一抹笑,像幼时伏在母亲膝头听故事那般安心。殿外风掠过,白幔轻扬,灯花“噼啪”一声爆响,莲儿的眼睫颤了颤,终于沉沉垂下——最后一滴泪挂在睫毛尖端,将坠未坠,映着长明灯的微光,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

灵堂外,当日头刚爬过屋脊,仕林已忙得脚不沾地。素袍被风吹得鼓起,他像一面白幡,在观门外迎来送往;见客至,先作揖,再跪地叩首,额前青紫一片,却顾不得疼。茶灶支在檐下,铜壶“咕嘟”冒白汽,他亲手端盅,指节被烫得通红,仍低声道:“远路风霜,请用茶。”声音沙哑,却带着少年人强撑的稳当,似乎他已接过父辈的遗志,该他撑起整个家。素冠下鬓角湿透——是汗,也是来不及擦的泪。

玲儿在殿后,裙摆掠过青砖,步声细碎紧凑发间白绢带被风扬起,像一面小小的丧旗。她手执素笺,勾画着柴米油盐:东厢缺炭,西廊少盐,长明灯油只够半日……

她抬眼吩咐弟子,语气短促却清晰:“骑观里最快的马,进城买香油,要最清的,火头亮,才能照得路长,亥时前务必购回,记得讨赊账,观里银钱明日再结。”说罢,又俯身添灯,铜匙轻碰灯盏,“叮”一声,像给亡人敲更。

午时,吊客渐多,仕林嗓音已沙,却仍站在石阶下,一揖到地。有白发老妪哭到踉跄,他单膝点地,让老妪扶在自己肩上,一步步送进殿内。素袍后背被汗水浸透,显出少年脊骨的轮廓,像一道不肯弯的桥。

玲儿那边,蒸笼叠起三层,白面馒头出笼时腾起大雾,她袖口被热气熏得湿透,却腾不出手擦,只侧头在肩头一抹,继续拨动锅铲。饭香与丧乐混在一处,竟生出奇异的安稳。

日影西斜,观外白幡渐渐安静。仕林送完最后一位乡老,转身时,背脊已弯成一张拉满的弓。玲儿迎上来,二人对视,倦意从眼底漫到眉心,却谁也没说累。他们并肩跨进大殿,衣袂带起的风吹得灯焰乱晃,像惊起的萤火。

二更的木鱼声“笃——笃——”滚过殿脊,像一粒冷雨敲在人心上。

白日喧嚣被夜色吞尽,山门外的纸灰被风卷得沙沙作响,只剩大殿深处三盏长明灯还撑着眼皮,火苗瘦成一条线,却始终不肯黑下去。

仕林与玲儿卸下麻冠,轻手轻脚跨过门槛。素袍被夜露浸得发沉,两人却顾不上换,先并肩在案前点燃三炷清香——

三炷并齐,火石“嚓”地擦亮。青烟一缕,先绕姐夫,再绕嫂子,最后停在许仙棺前,迟迟不散。二人俯身叩首,额触青砖,脆声在空殿里回荡,像敲在人心上。

香烟盘旋,灯影摇晃,两人回身,才看见小白——

她仍坐在晨间那个位置,背影像被钉进棺侧的剪影,单薄得与斩衰融为一体。面前饭菜早凉,凝出一层白脂,筷子整齐架在碗口,一丝未动。她目光穿过烟气,直直落在许仙的棺椁上,仿佛那棺木是深海,她已溺在其中,无人可渡。

雪发从冠帽边缘漏下来,垂至腰际,与麻绳、白绢、燕尾混成一色,分不清是布还是发,也分不清是生还是死。

她睁着眼,却空得没有倒影,仿佛目光已穿过黑漆、穿过木板、穿过黄土,直看见二十年前,断桥下的烟雨与少年。

仕林喉头滚动,刚要开口,玲儿轻轻按住他手背,摇了摇头。她压低声音,气音里带着哭腔:“让娘再陪一会儿……这一夜,比一生都长。”

殿外起风了,白幔被吹得鼓起,像一面不肯倒的帆。长明灯焰随之倾斜,几乎贴上灯罩,却仍挣扎着亮着,照得地上两道年轻的影子,一长一短,都轻轻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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