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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朝曦离烬(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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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掠过,吹不散他眉间那道纵深的刻痕。朝阳越升越高,金光铺了满崖,却照不亮他低垂的睫毛——那里藏着一片不肯示人的黑夜。

“别想抢酒!”

小青一把夺过酒壶,仰首便灌。喉结轻滚,烈酒顺着脖颈滑入,像一条火线直烧心底。她喝得又急又凶,仿佛要把所有未落的泪、未咽的血,一并冲进肚里。

“咕咚——咕咚——”

壶身渐轻,酒液渐少,最后几滴落在她舌尖,辣得她眯起眼,却笑出声来:“好酒!”

她抬袖胡乱抹唇,袖口沾了酒,也沾了泪,“历阳回来跟姐夫对饮那一回后……再没这般痛快过。真想一醉方休,把那些事——通通忘掉!”

话音落下,她“砰”地把空壶搁在崖石,忽然转身。

酒意上涌,双颊飞霞,带着微醺的酒气,她整个人凑到玄灵子面前,鼻尖几乎贴上他的鼻尖。山风掠过,吹不散她滚烫的呼吸,也吹不乱她眼底那一点倔强的光。

“我们离开这里。”

她声音低而急,像怕惊动山风,又像怕惊碎自己的梦,“带着姐姐去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隐居,避世,再不踏人间半步。”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指尖点在自己胸口,“我不会洗衣,也不会做饭,更不会像姐姐那样相夫教子——我就想平平淡淡。你修你的道,我练我的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不管外界血雨腥风。”

说罢,她像卸下千年重担,双手枕到脑后,仰面躺倒在崖顶。青丝铺散,沾了草屑,也沾了晨露。

眼帘合拢前,她最后望了一眼渐渐刺目的朝阳,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再也不问世事……不回人间……活个千年……万年……永远不回来……”

风掠过,草垛沙沙,空酒壶在石上微微摇晃。

玄灵子跪坐一旁,垂眸看她。酒气混着青草味,钻进他鼻腔,也钻进他心底。他伸手,想替她拂去鬓边一片枯叶,指尖却在半空停住——只怕这一碰,梦就醒了。

崖顶的风带着夜雨残留的凉,一缕一缕掠过草垛,发出极轻的“沙沙”,像谁替谁掖好被角。小青仰面躺着,眉心仍蹙着未展的锋棱,却在晨风第三次拂过时,终于沉沉跌进梦里。唇瓣微张,气息带着酒香与哽咽,轻轻漏出两个含糊的字——

“相公……”

玄灵子跪在旁侧,手指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直到她呼吸匀长,他才卸下肩头的披风——紫金为底,雷纹暗绣,一离身便失去法力的庇护,只剩一层单薄的温度。他抖开披风,小心覆到她身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披风边缘尚未落定,一滴泪已抢先坠下,落在她颊边,碎成极细的晶亮;晨光一照,那滴泪便像一粒小小的星子,在她酒晕未褪的脸上泛起微澜。

小青嘴角轻轻抽动,似在梦里回应,却未醒。玄灵子仓皇抬手,用指腹去蘸那滴泪,却越蘸越湿——更多的泪涌出眼眶,滚过鼻梁,砸在她发边的草叶上。他死死咬住下唇,喉咙里发出极低的、被碾碎般的呜咽,像被雷火劈中的兽,疼得浑身颤栗,却发不出一声完整的嚎啕。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神也会哭,原来神的泪这样烫,几乎要把崖石灼出洞来。

颤抖的手探入怀,取出一张对折的素笺。纸色已黄,边缘脆薄,却被他护得完好。他将素笺塞入小青掌心——对着熟睡的她,对着风,对着即将升起的朝阳,低声开口,声音被泪泡得嘶哑:

“小青……有些话,我说不出口,想说的,我都写在信里。原谅我不辞而别。天命……不可违。乌古论说得对,我太贪心——想成仙来救你,也想成人与你共度余生……终难两全。”

他哽了一下,抬手死死捂住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扭曲,指甲陷进掌心,却止不住泪。泪珠连成线,砸在信纸背面,晕开一小片湖蓝。

“我不愿忘记你。”

他近乎无声地抽气,肩膀耸动,披风下的脊背弯成一张拉满的弓,“宁可永堕幻境,只为……还记得吾妻之名。”

话音未落,他已泣不成声。泪模糊了视线,却模糊不了心里翻涌的恐惧——他怕小青醒后见信,会自寻短见;怕自己不去天庭复命,永坠灵虚幻镜,再也回不来;更怕他们此生——真的不复相见。

他俯身,颤抖的唇落在她额心。吻极轻,像一片雪落在炭上,一触即化;却又极重,像把整颗心都按进她骨血里。随后,他指腹极轻地拂过她的脸颊,替她拢了拢鬓边散落的碎发,嘴角勉强勾起一点笑——那笑被泪泡得发苦,却比哭还让人心碎。

他缓缓躺下,与她并肩,却不敢贴得太近,怕自己的颤抖惊了她的梦。一只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漏出极细的、被碾碎般的抽泣,像深夜里的更漏,一滴,一滴,全落在自己心口。

他把最美的一面留给小青——朝阳下的侧脸,被金线勾出温柔的弧度;

把最痛的一面留给自己——泪湿的发,咬破的唇,还有那双因恐惧与绝望而布满血丝的眼。

自他踏出灵虚幻镜的那一刻,他便已下定决心:

与其忘尽凡尘,不如堕尽幻境;

与其做那无情无欲的神,不如做那记得“吾妻小青”的鬼。

哪怕永世不得超生,哪怕余生都在镜里颠沛流离——

只要记得,只要她还在记忆里笑,他就甘愿。

小青却在这时轻轻翻了个身,像梦里寻到暖源的幼兽,手臂无意识地探出,一环、一扣,正正搂住玄灵子的腰。她的额头自然而然贴上他冰凉的甲胄,呼吸里带着淡淡的酒意与花草香,嘴角微微上扬,弯出一抹极安心的弧度——仿佛只要抱住这个人,天塌下来也砸不到她。

玄灵子整个人瞬间僵直,泪却更加汹涌。他垂下头,看她在怀里安然酣睡,看阳光在她睫毛上跳舞,看那一点梨涡里盛着整个清晨的暖意。心脏像被万箭穿过,疼得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终于,他俯在她耳畔,声音破碎成沙:

“娘子……记得我,记得我们曾经的美好;忘了我,别让余生落在我的影子里。别了——我的娘子。”

话音落地,东方日轮恰好跃出最后一道山梁。金芒铺洒的刹那,玄灵子周身泛起细碎的紫电,像无数微小的雷刃同时割开他的肌肤。光芒里,他的身形开始透明,从指尖开始化作极细的流沙——

沙粒随风扬起,却在晨光中闪成淡紫色的星尘,一粒、两粒……转瞬便成涓涓沙瀑。

他侧过脸,瞪大双眼,要把小青的轮廓深深刻进瞳孔:眉梢、眼角、鼻尖、梨涡,甚至连她鬓边那根不服帖的碎发都不放过。唇瓣无声地开合,一次、两次——

“小青……小青……娘子……我的娘子……”

每唤一声,沙流便加速一分;紫金色的尘屑盘旋升空,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光晕,像一场静默的烟火,为他送行为她祈福。最后连那低哑的呼唤也被风揉碎,消散在崖顶。

“唰——”

一声极轻的碎响,玄灵子彻底湮灭。崖顶空余一件紫金披风,仍保持着覆在她肩头的弧度;素白信纸被风掀起一角,又悄然落下;而小青颊边,那滴未干的泪,被日光照得晶亮,像一粒凝固的星子,静静陪着她安睡。

风掠过草垛,沙沙作响,如同替谁低低应和。

日头渐高,崖顶被暖金铺满,像熔化的琉璃,从崖顶一路倾泻,碎光流了一地。小青在崖顶里懒懒醒来,睫毛还沾着细露,被日色一晃,碎成点点星屑。

她抬手遮光,指缝漏下的光却更艳,泼在颊上,晕出一片湿漉漉的绯红,像春末最后一朵桃花被风吹得发烫。

“相公……”她眯着眼,声音带着将醒未醒的软,朝身旁摸索,“什么时辰啦?”

指尖触到的只有草,带着夜雨残留的凉。

她侧过身,紫金雷纹披风从肩头滑下,软软地堆在腰际。她笑着捞起,指腹摩挲那熟悉的雷纹,像摩挲谁掌心的茧,“再误了时辰,姐姐该急了。”

披风叠到第三折,动作笨拙却耐心——她一向不擅女红,却甘愿为那人在晨光里折一件战袍。

“大抵灵堂该摆好了,还得给姐夫、嫂子、许仙上香……”她低低数着,像在哄自己,“这最后一程,不能落下……”

话音未落,披风里掉出一张素笺,薄如蝉翼,被风一吹,打着旋落在她赤足边。

那一瞬,日色忽然冷了。

小青弯腰,指节先于心脏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吾妻亲启”——四字朱砂,艳得像新嫁娘口脂,却烫得她眼眶生疼。

素笺按在胸口,薄纸竟重若千钧,压得她再也直不起腰。

“玄灵子!”她喊,声音被山风撕得七零八落,“出来——别躲!”

崖顶空荡,草浪层层迭迭,像无数细小的手,把她的呼唤按回喉咙。

阳光依旧好,好得残忍,把她的影子钉在原地,孤零零,薄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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